顧忌明看得久了,等到五點鐘護士來抽血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就這麼看了溫聿一晚上。
護士來抽血的時候溫聿迷迷糊糊地睜了一下眼,他很久沒睡覺,而今難得入睡一次還是舍不得清醒的。見是護士,睫羽顫了顫,又重新阖上了眼睛。
燈光微亮,溫聿皺了下眉,将臉偏了一下,小半張臉都藏進了枕頭裡。
他一動不動地任由護士給他抽血。
推衣袖,紮針,暗紅色的血液順着導管流入試管裡。溫聿似乎是有些疼,迷茫地睜開眼看了一下,又躲回了枕頭裡。
倒是顧忌明看得心驚膽戰,他又急又怕,急的是抽血抽得太多太快,怕的是一出聲,又會打擾護士,吵醒溫聿。
“好了。”
左右沒幾分鐘的事情,顧忌明卻覺得好像過了很久很久。
護士把皮筋解開,給顧忌明示意:“來幫他按一下。五到十分鐘就行。下午五點左右會出結果。”
顧忌明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小心翼翼地從護士手裡接過了溫聿的手臂。抽血的針眼在小臂,溫聿不知是沉睡還是放松了警惕心,就乖巧地讓他握着。
胳膊沒用力氣,軟綿綿的。
真瘦啊。
顧忌明感覺手裡并沒有多少肉,反倒是骨頭存在感極強。
于是顧忌明又開始厭惡紀起來,虧他還是溫聿的(前)男朋友呢,溫聿都瘦成這樣了,肯定是紀起天天惹他生氣,還沒有照顧好他。
顧忌明抿了抿唇,将溫聿臉上黏着的發絲撥開了一些,露出了那種昳麗俊美的臉來。眼下烏青一片,毫無血色的嘴唇微抿着,沒有醒着那麼有攻擊性,反倒多了幾分脆弱感。
快快好起來吧。
顧忌明趴在病床的護欄上,看着這樣的溫聿,他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溫聿醒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顧忌明趴在他的護欄上睡得香甜,手裡還握着他的手臂。
溫聿:“……?”
怪不得做夢夢見被鐐铐铐住了。
溫聿從他手裡抽出了手臂,顧忌明一瞬間就被驚醒了:“溫聿?”
按壓止血的棉棒從他手裡滑落。
溫聿掃了一眼,才想起來,自己睡得朦胧時是有護士來過抽血的,他将棉棒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裡,給顧忌明說了一句:“謝謝。”
“嗯?”顧忌明對他這一聲謝謝一頭霧水,反倒是問了其他的事情,“你餓了嗎?護士給你抽過血了,可以吃飯了。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去買。”
“不用,”溫聿說,“我自己去就行。”
“溫聿!”
溫聿話音剛落,病房門口又傳來了紀起的聲音。
顧忌明:“……”
溫聿看向了窗外,一副拒絕和他交流的模樣。
紀起來之前是做足了心理準備的,他将買好的早點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對溫聿的冷臉毫不介意,他溫聲道:“抽完血了嗎?要不要來吃早飯?”
“他自己沒錢嗎用得着你給他買飯?”顧忌明陰陽怪氣道。
紀起:“……”
紀起舔了舔牙,毫不客氣地反駁道:“跟你有什麼關系?”
“你不結婚了?”顧忌明看得心煩,又想起來溫聿昨天晚上說的“當然愛他”,一瞬間火上心頭,直接把那一袋早點扔回了紀起懷裡,“他都不想看見你你還舔着臉來幹什麼?有本事當初别騙婚啊!你不騙婚誰能拆散你倆啊?”
滾燙的豆漿撒了紀起一身,顧忌明的話卻像是無數冰錐刺在心裡,凍得心髒發寒,連着通向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滲着冰碴。
紀起嗓音艱澀:“小聿,我……”
“紀起,”溫聿偏過了頭,神情冷淡,“我之前好像沒有發現,你還有這麼厚臉皮的一面。”
紀起抿了抿唇,在溫聿和疑似溫聿追求者的面前,他愈發無地自容,難堪得要死。
溫聿的目光落在了紀起被豆漿打濕的衣服上,似是意有所指般:“衣服髒了,換一件吧。”
紀起想,他錯了,比起難堪,他還是更受不了溫聿如此冷淡的樣子。
但溫聿的逐客令已經很明顯了,紀起渾身僵硬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病房裡很安靜,一時隻有他衣服上豆漿滴在地上的聲音。
末了,紀起聲音沙啞道:“……那我明天再來看你。你記得,好好吃飯,安心養病。”
“如果你不來的話,我會更安心。”溫聿說話直接。
直接得好像化作了一把筆直的劍,将紀起的心髒捅得鮮血淋漓。紀起的臉色一瞬間慘白如紙,甚至更甚于病弱的溫聿。
“那就……等你好了,再說。”紀起神情有些恍惚,提着剩下的飯,狼狽地、跌跌撞撞地出了病房。
紀起離開了,但他帶來的早餐味道卻沒有随之散去,明明隻待了一會兒,餘味倒是夠□□。
顧忌明明顯感覺病房裡的氣氛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