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也好,壞的也罷,他不要忘了溫聿。
溫聿攥緊了門把手。
顧忌明的失憶,真的很有蹊跷。
半晌,溫聿在他面前緩緩蹲了下去,輕聲歎了口氣。
顧忌明似乎捕捉到了什麼,擡起了臉,溫聿還沒說什麼,就被哭得近乎要呼吸堿中毒的顧忌明猛地撲到了地上。
溫聿錯愕地看着壓在自己身上的顧忌明,顧忌明的淚水零星地掉落下來,有的滴在了他的臉上,有的滴在了他的脖頸處,有的滴在了他的睡衣上。
但顧忌明最後什麼也沒做,他隻是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溫聿,将臉埋在了溫聿的脖頸處。
他像是自己低喃,又像是在給溫聿保證似的:“我會想起來的……我會想起來的……”
溫聿沒說話,他看着頭頂在夜裡沉默的天花闆,身上的顧忌明即便不哭了還是抽搐抽噎個沒完,他想起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還是運動會那天,顧忌明把僅剩的兩塊五都給他買了冰紅茶的那天,顧忌明給他告白的前一天。
那晚,溫聿正準備睡覺,顧忌明突然發來了短信:【溫聿,我在你家頂樓。】
溫聿當時用得還是按鍵手機,隻能接收短信,顧忌明死皮不要臉地把自己的手機号存了上去,每天從早到晚進行短信轟炸。
當然,這些話費錢都是顧忌明出的。
溫聿收到了短信,以為顧忌明又要發瘋,卻在短短一行字中讀出了顧忌明的不對勁感。
顧忌明這個人就這樣,他平時給溫聿發短信恨不得把話全說完,連個标點符号都不舍得加,突然句子短了,還加了個句号,怎麼看都不正常。
溫聿想了想,從一旁拿過了校服褂子,準備出門。
客廳裡是數不盡歪三倒四的酒瓶,中間的中年男子就躺在這堆酒瓶裡酣睡,手裡還握着半瓶沒喝完的。
溫聿隻看了眼他,便撤回了目光,利落地出了門。
晚風習習,溫聿來到頂樓的時候,就看見顧忌明蹲在地上委屈地擦眼淚。
挺稀奇的,不亞于發現平日裡叱咤風雲嚣張跋扈的大狼犬躲在角落裡自己哭。
聽見腳步聲,顧忌明擡起了頭,看見溫聿,他更委屈了:“溫聿……”
溫聿應了一聲,走到了他的身邊坐下。
顧忌明就跟見了親娘的小孩似的立刻就撲上去抱緊了溫聿,臉埋在溫聿的脖頸裡,一邊哭一邊說:“我不要回家了,溫聿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們一起生活。”
溫聿隻說了兩句話:“不要把眼淚鼻涕弄在我衣服上。”
顧忌明說:“我給你洗。”
溫聿說得第二句話是回應顧忌明剛才的話的:“你想得美。”
顧忌明哭得更大聲了。
他一邊哭一邊訴苦,溫聿勉強拼湊起來一個大概經過。正如他所想,顧忌明是富二代,不過稍微特殊一點,他家其實是暴發戶。他的父母都是比較守舊的,對顧忌明的控制欲比較強,認為顧忌明好好學習才是該走的正道。
顧忌明有那麼一點運動天賦,當時被省裡的教練看中,問他去不去打籃球。
他父母就覺得不務正業,直接給拒絕了。
顧忌明就開始了他的叛逆之旅,染發抽煙喝酒去網吧打群架一個不落,他高中沒考上,父母想辦法給他弄進了市一中,因為市一中要求發型,他不肯剃他那一頭象征着對父母反抗的黃毛,于是遲遲沒去學校。
“但是後來你還是染回去、并且去上學了。”溫聿平靜地安慰他。
顧忌明抽了抽氣:“那是因為我看見你穿了市一中的校服。我想去找你玩。”
溫聿:“……”
半晌,顧忌明又悶悶地開口:“今天運動會我打籃球打了第一名,給他們說又被罵了。”
無非是些心思不用在學習上、沒出息之類的。
溫聿不太會安慰人,他其實想說其實他爸他媽比顧忌明的還差勁,但是這樣一來就有點比慘的意味了,沒什麼意思。
顧忌明哭得難受,溫聿也隻能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顧忌明也跟個小孩似的,他拍着拍着,顧忌明就不哭了。
看着還是難過。
溫聿摸了摸口袋,發現東西還在,他道:“顧忌明,張嘴。”
顧忌明一頭霧水,傷感之餘居然還會聽溫聿的話,他老老實實地張開了嘴,溫聿拆開了包裝,把那包東西倒進了顧忌明的嘴裡。
跳跳糖。
顧忌明耳邊瞬間傳來跳跳糖的蹦跳滋滋聲,嘴巴裡也感受到了。
溫聿第一次給他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顧忌明的背部:“行了,别哭了。開心一點。”
……
眼前溫聿并沒有跳跳糖,他的手指縮了縮,還是放在了顧忌明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拍着顧忌明的背。
就像十年前那樣。
溫聿說:“别哭了。”
顧忌明抽泣着去看他。
黑暗中兩人的氣息都交纏在了一起,溫聿似是輕輕歎了口氣。
“是的。我們是有特殊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