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潔的醫館,藥香彌漫,隐隐有淡白色的煙霧袅袅升騰。
醫館分為外室和内室,内室的門緊閉,門闩入鞘,挂着一把大鎖。
兩名學徒在外室為一名袒露上身的病人治療,病人背上生瘡,一名學徒用艾條炙烤,另一名學徒則拿着備好的膏藥,艾炙結束之後,眼疾手快地将膏藥敷了上去。
林淵注意到其中一個學徒,腕上系着一條保平安的紅繩。小巧的銅鈴挂在繩上,搖搖晃晃,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
林淵隻覺眼熟。
這條紅繩,曾沾滿鮮血,被瀕死的鐘懷仁死死攥在掌中。
銅鈴浸血,啞了。
“他們是我收養的孤兒。”鐘懷仁順着林淵的目光,笑着說道,“好在天資聰穎,足以繼承我的衣缽。”
“那敢情好……”
林淵話沒說完,林滄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搭在林淵的肩頭,把他按在了木椅上。
倒也不必這麼急迫。
鐘懷仁目光溫和,但隐隐透着一股銳利,仿佛能洞悉一切。
雖然人族嗅覺遲鈍,而且他沒有心髒,就連林滄都認不出他是靈族,這名神醫決計判斷不出他的身份。
但是,他沒有脈搏。
林淵認命地伸手,鐘懷仁搭着他的手腕,感知良久,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兩名學徒頻頻偷眼瞧向這邊,他們從未見過師父診這麼久的脈搏。
又過了許久,鐘懷仁終于滿臉凝重,松開了林淵的手腕。
“情況如何?”竟是林滄率先開口問道。
“我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脈象。”鐘懷仁面露困惑,頓了頓,改口道,“不,他根本沒有脈象。”
“什麼?他明明是腦子不好。”林滄蹙眉道,“對了,我們方才碰到一隻柳妖,也許是她……”
“沒那麼簡單,可能是心髒影響了頭腦。”鐘懷仁撫着白須,看向林淵,說道,“我需要觸診,勞煩公子解開衣裳。”
林淵眉頭一皺。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曾親手切開自己的胸膛。
取出自己的心髒。
如果那條猙獰的疤痕暴露在林滄眼中,那無論如何,他的身份都瞞不下去了。
“我拒絕。”林淵漫不經心地往後一靠,說道,“當衆解衣寬帶,我不答應。”
林滄一聽,眉間擰出深深的溝壑,上手就要扯林淵的衣襟,說道,“都是男兒,你怕什麼羞?不過是……”
“欸,等下。”林淵出手如電,準确地握住了林滄的手。林淵的手指溫度略低于林滄,在握住林滄的手後,指腹刻意撫過林滄的指節,手指交纏相扣。
拖延時間的方法雖不光彩,但極其奏效。
林滄的動作僵住了。
而在林滄停頓的這短短一瞬,林淵已經想好了說辭。
俊雅男子推開青年的手,露出一絲輕慢的笑容,“我幼時撞邪,有位靈女剛好路過,救了我一命。她在我心頭刻下封印,阻斷邪氣,代價是不得見光,否則邪氣失控,危及性命。”
“什麼撞邪、靈女,編謊也要有個限度。”林滄撚了撚指尖,甩掉林淵的溫度,愠怒道。
“我時年尚幼,不知那邪祟是妖是魔,隻能以‘撞邪’代稱。可是那位靈女,卻是真真正正的靈族。”林淵彎起眼角,目光劃過林滄和霍君生,慢悠悠地說道,“丁香羅衫,沉香木簪,以你們的身份,應當與她相識對吧?”
師娘,對不住,借你身份一用。
林淵默默地想道。
林滄與霍君生的表情同時變了。
“師兄,他說的是……”林滄下颌緊繃,開口道。
“是。”霍君生眼眸暗沉,痛楚一閃即逝,由于心情激蕩,脖頸青筋暴突。
師娘已逝,死無對證,但憑借林淵說出的特征,二人已經信了八成。
“既然是妖魔作祟,這病我就無能為力了。”鐘懷仁歎了口氣,說道。
“叨擾神醫。”林淵拱了拱手,正欲離開,卻被霍君生叫住了。
“林公子,且住。”霍君生說道,“聽說你們剛剛遇到了柳妖?我看你唇色蒼白,面無血色,不如請神醫開一副益氣補血的藥方,也能緩解一二。”
“這倒可以。”鐘懷仁颔首,路過内室的門,剛想開鎖,卻腳步一頓,原地轉彎,向靠牆的七星鬥櫃走去。
“神醫是有什麼名藥在内室嗎?”霍君生眉頭一挑,目光落在緊閉的門上,玩笑道。
“古人雲,但願世間人無病,何惜架上藥蒙塵。身為醫者,自是不會藏匿藥材。”鐘懷仁笑着搖頭,“隻不過内室那藥的确特殊,雖然益氣補血,但是藥效剛猛,那位公子恐怕承受不住,所以我才臨時改換主意,開一些溫和的方子。”
“哦?什麼藥如此剛猛?”霍君生問道。
鐘懷仁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
“你這公子當真沒有分寸!看不到門上的鎖麼?”銅鈴叮當,腕系紅繩的學徒大聲說道。
“莫要無禮。”鐘懷仁制止學徒,看向霍君生,歉意道,“小徒無禮,公子莫怪。”
“無妨,是我僭越了。”霍君生答道。
說話間,藥已經抓好,用紙包了,遞到林淵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