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推遲了一個多月報喜,仆婦将喜訊一說,姚氏算算日子,也一下就推知了時間上的巧合。當着外人的面,姚氏表現得尚算得體,私下裡卻忍不住向丈夫抱怨:“你說這婷丫頭是不是掃把星轉世,别人家裡,一家人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偏偏就是她,家裡人得意的時候她跟着得意,家裡人倒黴的時候她還是得意,莫不是将親人的氣運都吸完了,供養了她一個?怪道有些老話兒明明白白說了,雙生胎不祥呢。”
殷萓沅哭笑不得:“哪有人說自己的孩子是掃把星的?從前雙胞胎是祥瑞之兆也是你說的,如今的‘不祥’又是你說的,你變得也忒快了些。”見姚氏瞪他,他又忙忙地勸哄道:“孩子是上天所賜,又非人力可以更改時節的,豈有奪走氣運之說?婷姐兒有孕,你我又要添一個孫輩,你很該高興才是,趕緊和娉姐兒商量商量,給婷姐兒送些東西。”
說到娉姐兒,姚氏又很發愁:“做妹妹的都懷上第二個孩子了,姐姐的婚事一點眉目都沒有。真是愁也愁死我了。還有好哥兒的,上回我看中夏學士家中的嫡女,托了孫夫人去說項,人家借口小娘子的哥哥沒有成親,說親要按序齒,推脫了。這不就是在暗諷我們家裡說親亂了序齒麼!娉姐兒不出嫁,也影響好哥兒的婚事。”
殷萓沅不敢苟同:“好哥兒說不上親,是他自己不成器,又要出去……又考不上舉人,别人自然看他不上,你又賴娉姐兒做甚?說起來,也都怪我們當年一着不慎,白白耽誤了她。要不,我就厚顔去求求太後,請她老人家高擡貴手,給娉姐兒也賜一門婚事?”
“不行!”姚氏脫口而出,“做甚要去求她?沒了她,娉姐兒就說不上親了嗎?天底下能有幾個太後,難不成除了殷家許家,别人家裡的女兒都嫁不出去了?她非要擡一個,踩一個,我們就越發争一口氣,不求誰,不靠誰,就憑我們兩個,給娉姐兒找一門樣樣蓋過婷姐兒的婚事!”
殷萓沅沒想到時隔多年,姚氏的反應還是如此激烈,不免有些讪讪,賠笑道:“婚姻之事,又不是賭氣……再這樣挑揀下去,耽擱的還是女兒的青春。”
姚氏強硬道:“也不隻是賭氣的事,就算你去求了太後,太後她老人家也願意高擡貴手,你道她指婚就能指出什麼好的來麼?你看看婷姐兒過得是什麼日子?一個心偏到山溝溝裡的婆婆,一個裝聾作啞的公公,一個事事掐尖要強、偏生連個蛋都生不出來的嫂子,丈夫讀了許多年的書,讀到現在也還是個芝麻大的官!也就是她這麼個糊塗人,還甘之如饴的,對太後感激涕零!”
殷萓沅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多說甘家的話題,想起娉姐兒的婚事,心裡實在發愁,道:“娉姐兒過了年就二十了,你若想替孩子找個門第高的,或許就隻能退而求其次,讓她嫁為續弦……”
盟朝很少有到了二十歲還沒有婚娶的青年男女,即使娉姐兒願意找個小她一兩歲的丈夫,也很難有合适的人選了——郎君晚婚,多是為了先立業,再成家,若是舉業有所成,媒人早就踏破了門檻,有的是挑揀的餘地,何必娶一個老姑娘?若是不第,姚氏既要找個蓋過甘家的,那就不符合她的标準。
倒是嫁為續弦,雖然委屈了些,但丈夫的人選一下子多了。過了而立之年,居于高位的可能性要比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大很多,人也更加穩重成熟,老夫少妻,多半是十分疼寵的。隻要仔細挑選樣貌潇灑一些,年紀又不要太大,最好先前去了的那個原配沒有留下嫡子,或是原配與之感情疏離的,那和頭婚的正頭夫妻也沒什麼差别。
姚氏仔細思忖一番,也有些心動。但轉念一想,當初娉姐兒正當齡的時候,她連高門庶子都看不上,如今卻要委屈至此,去考慮喪妻再娶的鳏夫了。心裡那根筋怎麼也拗不過來,對娉姐兒又是憐惜,又是心痛。想了半日,還是搖了頭:“這法子不好,娉姐兒是我們的掌上明珠,雖然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我心裡實在過不了那道坎,叫她去做續弦,好似在割我的肉一般。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或許我們可以找找那種早有婚約,未婚妻卻在過門前沒了的‘望門鳏’?”
殷萓沅見妻子有所松動,也暗暗松了一口氣,又道:“還要問問女兒的意思,看看她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