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的話非但娉姐兒本人不愛聽,餘氏也不愛聽,花老太太聽了也不大舒服,往産房的方向顧盼了一番,便笑着向餘氏道:“懷柔這一胎懷得巧,不僅和婷姐兒的楫哥兒年紀仿佛,差了半歲,表兄弟或是表兄妹之間也好一塊兒長大,更難得的是産期這樣湊巧,竟是在正月初一。”
楫哥兒說的是婷姐兒的次子甘星楫,依舊沒有随着“文”字輩的排行,而是順着長子甘星舟的行第,繼續自己取名了。
姚氏一想到婷姐兒,心中就來氣。
到底是親生的女兒,姚氏又是個心軟護短的,如今對婷姐兒存的氣,早已不是母女之間那點意氣了。她氣的是婷姐兒性子軟弱,對長嫂一再忍讓,堕了殷家的威名和風骨,倒是叫那邱氏得了意,愈發張牙舞爪了。
婷姐兒都生出第二個兒子了,長房還是隻有甘文棠一個孤零零的嫡女。如今甘霖已經不年輕了,彭氏再怎麼寵愛長媳,也忍不住有些着急,邱氏也頂不住傳宗接代的壓力,提拔了一個陪嫁的丫鬟當房裡人。
楫哥兒洗三和滿月的時候,姚氏等人前去觀禮,那邱氏跟生吞了二十隻蒼蠅似的,簡直面帶煞氣,笑容都是從牙縫裡硬擠出來的。
甘家的情狀,落在姚氏眼中是此般情景,落在餘氏眼中,卻又是另一番感慨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餘氏與邱氏同為長子媳婦,自然更能共情。心裡想着邱氏也實在不容易,雖然婷姐兒已經盡量不争不搶了,但她接二連三地生兒子,無形中還是給邱氏帶來了巨大的壓力。而邱氏頂着如此壓力,還要以宗婦的身份操心二房的日常嚼用開支,還要替婷姐兒的兒子辦筵席,也難為她如此公私分明,顧及大局,辦得這樣風光熱鬧,裡子面子都給足了。
邱氏雖然性格強勢,但确實是個能幹的人,至于她的臉色,人吃五谷雜糧,哪裡能不七情上面。心中五味雜陳,臉上也隻能強顔歡笑了。餘氏倒是沒把邱氏的一點臉色放在心上,在她看來若邱氏神态自若,表現出發自内心的歡欣,她倒反而覺得毛骨悚然,覺得她是個心機深沉的狠辣之輩。
就好比餘氏自己的妯娌姚氏,就是個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角色,雖然餘氏莫名其妙地受了她不少白眼,但姚氏都是明着表露自己的不滿,倒是一點都不用擔心她在背後使陰招、捅刀子,反而省心了。
譬如此時此刻,花老太太提起了姚氏不愛聽的話,姚氏立刻把臉拉得老長,說出來的話也不好聽起來:“瞧娘這話說得,侄媳婦雖然是初一發動的,但女人家生孩子,生個幾天幾夜也是常事,指不定是初二、初三才生出來呢?”
花老太太不以為忤,依舊笑眯眯地說道:“那也沒什麼不好,年初二、年初三,哪個不是好日子?還正好趕上姑奶奶回娘家,等婷姐兒帶着小寶寶回門了,我一定要親手抱抱我的小曾外孫。”
姚氏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心道:母女兩個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兩隻笑面虎,看着慈眉善目的再好說話不過了,實際上是一個賽一個的辣!
她心裡将花老太太和殷太後翻來覆去地罵了好幾遍,才端出笑臉來:“正是呢,我也怪想舟哥兒、楫哥兒的,兄弟倆都随了我們婷姐兒,生得可俊俏了。”
說來也巧,衆人才說了幾句話的功夫,松哥兒和骐哥兒就被接生婆子趕出了産房——柳氏要生了。
姚氏才說嘴就打臉,就在正月初一的半下午,柳氏順利分娩,産下一個男嬰。
殷家“宜”字輩的子女,但凡成家的,都是連生兩個男孩,桃姐兒家裡的昇哥兒和旦哥兒,婷姐兒家裡的舟哥兒和楫哥兒,松哥兒膝下的骐哥兒,再加上柳氏剛剛生下的骥哥兒,竟是沒人能兒女雙全,湊足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