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甯國公府與郦府的情況不同,餘氏過門那會兒,殷家才剛剛發家未久,餘氏這樣的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帶過來的規矩當然是好的,也能幫助殷府快速在公侯人家的行列中站穩。餘氏推行新規則,非但得到了殷老太爺和花老太太的全力支持,殷家那些剛被采買進來的仆婦們,也戰戰兢兢的,将主家提出的一切都奉為圭臬。
而郦府卻是已經沒落了的大族,明明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誇耀之處,當年的自矜自傲仍存。娉姐兒在這樣的環境中推行新規,難免叫人覺得班門弄斧,反對的理由也是現成的:從前沒有行過那樣的規矩,家裡不還是好好的,綿延了許多代,好不興旺呢。
而且餘氏雖然嚴厲,卻并不苛刻,不但給下人們如數、按期發放足夠養活一家的月銀,年節的賞賜還很豐厚,恩威并施,下人們也沒有中飽私囊的訴求。
娉姐兒這邊,除了房祥泰、馮海波等人算是得了她的恩惠,餘下的人隻見其威勢,并未嘗過甜頭。眼看撈外快的路子都被這個記賬的規矩堵死,不滿之情自會油然而生。
隻是今日畢竟是娉姐兒管家的第一日,縱然有什麼問題,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内爆發。故而張媽媽弄明白登記的來龍去脈之後,也就是不滿地小聲嘀咕了兩句,還是乖乖地領了對牌和銀子去了。
處理完上午的家事,娉姐兒倒并不覺得疲憊。事情雖然瑣碎,卻都是她在娘家學管家時經過見過的,沒什麼處理不了的。虧得鞏媽媽與孫媽媽齊齊上陣,嚴陣以待了一上午,竟無用武之地。
午時初刻,娉姐兒還不急着用午膳,幹脆領了丫鬟往園子裡逛了逛,見識了一番和光園的景色。娉姐兒猶可,陪伴她的汾水卻興奮得兩頰紅撲撲的:“這裡的園子倒是比家裡的更大一些呢。”
殷府敕造的時候不過是個伯府,郦府當年卻是侯府,也沒有像甯國公府那樣一分為二,當然更寬敞些。
娉姐兒不置可否,汾水卻猶自興奮着:“奴婢聽說郦府是改過制式的,原本的添香院、鸾栖院與立雪堂,比現在的模樣還更恢弘美觀,夫人,這是不是真的呀?”娉姐兒無奈地笑了,點了點她:“收起你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可别叫人看了笑話。”汾水連忙收斂了興奮之色,吐了吐舌頭,笑道:“險些給夫人跌份兒了。”
瑤台館、立雪堂、群玉齋位于同一條東西走向的軸線上,顧名思義就知道這一片是賞月賞雪的妙處,如今正逢夏日的正午,烈日炎炎下望出去也不過尋常。走了沒多久,一衆婢女們都已經嬌喘微微,香汗淋漓,娉姐兒也失了再逛下去的性質:“還是等日頭沒那麼烈了再逛罷。”
汾水殷勤地扶着娉姐兒,笑道:“夫人說得是呢,這樣熱的天,看這些芭蕉呀、香樟的也沒什麼意思,倒不如到同塵湖那邊賞荷呢。也不知道同塵湖的景緻,比我們的邺水如何?”
這話倒是提醒了娉姐兒,她笑道:“說到同塵湖,我就想到住在晴帆舫的賀氏,也不知道随侍處的婆子給她瞧病瞧得如何了,幹脆歇了晌之後去看看她,也省得旁人說我這個當主母的不關心姑爺的通房了。”
回去吃罷午飯,命小鬟打着扇兒歇了片刻,醒來又徐徐飲下一盞荼蘼露調的清飲。汾水端來冰碗,娉姐兒挑了塊西瓜吃了,就擺了手不再用,轉頭吩咐道:“叫看管同塵湖的婆子把小舡撐出來預備好,我要去晴帆舫。”
同塵湖雖不似真正的湖水那般闊大,但它兩側坐落着飛雲浦、飄香洲、因風榭、怡然坊四處院落,院落之間彼此雞犬之聲不能相聞,足見其寬闊。坐在舡上,汾水差點忍不住脫口而出:“這同塵湖約摸有兩個邺水那麼大呢。”隻是怕跌了甯國公府出身的面子,這才堪堪掩住了口沒有多話。
娉姐兒舉目四望,但見清風朗日,水波不興,又有一湖溪客風姿韶舉,亭亭玉立,倒也叫人心曠神怡,大生橫槊賦詩的雅興。
幾名訓練有素的船娘默不作聲地劃着小舡,面色凝重之中帶着些許的緊張。娉姐兒也不難明白她們心中所想,這幾個船娘長年累月地為出入晴帆舫的賀氏服務,即使沒有被她收買,心中也難免有所偏頗。估計是生怕自己這個主母來尋賀氏的晦氣,叫她們夾在中間,受池魚之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