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使然,林知瑤走上前,湊近了梁頌的耳邊,故意用輕快的語氣道:“可能我這人比較念舊,還惦着你,等我膩了厭了,自然會甩手放開,再擇良婿。”
梁頌年身側雙手不自覺地握拳,随着耳邊言語地遞進越來越緊,直至指尖陷進皮肉滲出黏膩的血液,他才換回些清醒。
林知瑤說完便站直了身體,微笑着又道:“回梁府去吧,多年未見,老将軍和老夫人定十分挂懷,至于你和我,來日方長。”
微風輕輕拂過裙擺,才掀起些弧度,便被統統收緊馬車簾内。
林知瑤進馬車坐穩後,銀花方才開口道:“三娘子,回相府嗎?”
林知瑤神情淡淡,充耳不聞。
“娘子?”
“嗯?”林知瑤眨了眨眼,還未回神兒,嘴上卻詢問,“什麼?”
銀花複道:“咱回府嗎?”
林知瑤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又是默了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了句:“現下有個急事要去辦了。”
銀花沒再多言,隻見自家主子這般神态,便知很快就會與那人再見。
隻是沒成想,這麼快。
僅用了一日半。
銀花跟着林知瑤踏入了梁府,同行的還有數位侍從和成箱成箱的吉禮。
“你到底要做什麼!”
梁頌年匆匆趕來正堂時,林知瑤正與梁父梁母座談,他滿身怒意,卻将聲音壓住了。
林知瑤今日穿了一身淡綠色的襦裙,梳着簡單的垂鬓,唯有素钗玉镯點綴,溫婉清秀,絲毫不見相府貴胄的氣派。
梁頌年看愣了神兒。
林知瑤笑着叫他,喊得十分親昵,“阿淵,快來坐。”
“你來做什麼?”
梁頌年皺着眉,氣卻消了大半,語氣也沒那麼生硬了,“若是……”
“你定是來得太急,院内的吉禮都不曾瞧見,”林知瑤面上仍是帶着淡淡的笑,“我是來與伯父伯母商議招婿的。”
“林知瑤你欺人太甚!”
“子淵!”
梁母看不下去,忙起身上前,将兒子拉到了一旁,低聲斥了句:“總不該失了禮數。”
“她——”
他剛回一個字,便被梁母打斷,勸說道:“人家隻來商談,又不曾逼迫強求與你,何故動氣。”
梁頌年還是心中不平,憤憤道:“當年悔婚的是她林家,如今又想結親,如此行徑還不足惡?竟登門用招贅來羞辱……”
“住口!”梁安仁猛拍木椅扶手,站起身來,屋内霎時安靜。
“你要怪便怪你父無能!”
梁安仁邊說邊走向母子二人,“當初是我蠢笨到被奸人利用,以至身敗名裂,彼時就算林相嫁女于我梁家,我也無臉相迎。”
梁頌年不知該如何去說,隻低聲喚:“父親……”
“如今,我隻是個革職殘喘的舊臣,仍是不配求林家的親。原是人家沒忘了與你少時交情,方才上門聊及此事,你願意也好,不願也罷,萬不該如此無禮劣态!”
梁安仁說罷,轉身與林知瑤說道:“知瑤女侄,你二人一同長大,伯父清楚你的秉性如何,你與子淵争口舌之快無妨,但林梁兩家現已懸殊。成婚之事,不是你與我等商量便成,别說是你父親,就算聖上也不會應允這門親事。”
他說着長歎一聲,也不知是替誰惋惜,隻道:“你們的緣分多年前已經斷了,是伯父對不住你。”
梁母上前扶住他,也同林知瑤道:“确是我梁家錯失佳緣,如今不敢再有期許,女侄…再擇他婿罷。”
林知瑤雖是新寡,卻年輕貌美,家世甚好,自她從夫家搬回相府,的确有許多人家上門求親結緣,并非沒得選。
可再擇良婿的話是她說來氣梁頌年的,若道其心中所想,當滄海桑田,亦非他不可。
林知瑤默了默,擡頭時溫和依舊,“伯父伯母,我已嫁過一次,今日既登府來談,便都想好了顧慮。”
梁母不知如何是好,看向梁安仁。
梁安仁瞥了眼還闆着臉的兒子,思量許久才開口回道:“本是你們兩人的事,若是沒有旁的幹擾,伯父與伯母都說不上反對。”
“爹!”梁頌年這下急了。
梁安仁擡手攔下梁頌年接下來的話,繼續道:“不過,你也知道他的性子,入贅定是不肯的。”
言下之意,可以議嫁娶。
梁母順着勸道:“此事突然,斷不能三言兩語定論,女侄或是再思慮思慮?”
“不了。”
林知瑤莞爾一笑,語氣卻堅決道:“我來時便想仔細了,此番是招婿。”
“不可能!林知瑤我絕不會……”
“聖旨到——”
梁頌年後半截話被門外通報堵了回去。
這個府邸已經有年頭沒迎來如此排場,衆人先愣了愣,才匆匆趕往院中。
林知瑤松了一口氣,一口懸于胸頸好久的氣,自踏進這裡至此時,終于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