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這場轟動京都的舞弊案有了議罪結果。
下獄的考生們畫押後,全部剝奪了士子身份,終生不得再參加科考。
其家人均幫襯不同,則牽連不均,部分親系還在盤查。而負責本次春闱的官員們盡數貶職,甚者被革名。
定罪次日,考生與官員們被放出獄。刑部牢門聚集來迎接的人與馬車,獄卒不得已去了幾個維持秩序。
不遠處茶攤與之對比鮮明,除仰頭看熱鬧的店主外,再無他人。
忽的,人影晃過,店主方才收起脖子,回頭笑臉相迎。
“兩位爺,喝點什麼?”
“你這兒什麼賣的最好,便上什麼。”
先開口這人說罷扔了粒碎銀子,“今兒心情好,餘的不用找了。”
“得嘞!”店主利索地接了那銀子,轉頭忙去了。
此間又靜了下來。
遙望獄門那處,陽光亮眼,卻照城牆而止,或能伸進大門些許,總還是探不進更多,因此生出一門之隔的牢獄内外陰暗分明。
這些剛剛出獄的人們除達官便是貴人,哪受過刑訊之苦,個個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消瘦。
“經此一遭,吏部局勢倒清明了。”
适才笑顔打賞的人聽言,臉色平了下來,轉頭回話:“本是清淨之地,隻是被不幹淨的人攪渾了而已。”
問話之人哼笑一聲,又道:“江臨川,如今吏部你想要坐的是什麼位置?”
陡然直言,氣氛便凝重起來。
春闱負責官員全部源自吏部,職位或高或低,各有倚仗。借舞弊案定罪貶職,除削勢外,這些人也不再中用了。
而江淮景這個協辦之職本就特設,無實權,管些監察适宜。
他孑然一身許久,如今憑着監察與刑部聯手重新洗牌了吏部格局。
現吏部無過之臣隻剩無權無勢的小職,要職空缺出來總有人要去填,江淮景若想掌權可謂容易。
“二位爺久等了!”店主高聲打斷寂靜,端茶上桌又道:“慢用哈!”
他不知兩人這邊的微妙氣氛,隻忙着上了茶,又迅速退下了,無意之舉倒是給僵持的局勢添了活氣。
江淮景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終是開了口,“子淵兄這話我倒不知該如何回了。”
梁頌年拿過茶壺,也倒了杯。
他凝視茶水打旋兒,熱氣袅袅,良久才又道:“你我二人也不相熟,直說無可奉告便罷了。”
江淮景嗤笑兩聲,“這話說的像什麼樣子。”
“不然呢?”梁頌年擡頭,“該當如何?”
“我當子淵兄明白的。”
江淮景放下手中還燙人的茶水,側身指了指喧鬧之處,“我若想要這些人的位子,我早可取而代之,用不着費周折等今日。”
梁頌年道:“今時不同往日,之前吏部便是龍潭虎穴,牽涉其中稍有不慎連渣都不會剩。此刻是重創用人之際,上位可擔大任。”
江淮景盯着梁頌年須臾,忽的莞爾道:“那子淵兄參與進來,便是瞅準了時機,想踏入仕途來承責擔權了?”
梁頌年表情瞬間冷了下來,“江臨川,你少惡心我。若不是為了她,我才不屑淌這趟髒水。”
“淌髒水……”
江淮景手指摩挲着桌上的茶杯,端起杯子飲了口茶,才堪堪道:“你歸京時日尚短,怕是不知這京都政壇渾水遍地,不止吏部這一方小潭。”
“看來臨川兄對京都政壇現況了解至深,抱負遠大并不拘于吏部當差。”
“梁子淵,”江淮景忽然嚴肅,“話已至此,我無心與你打趣。這些天來你與我深入此案早該心裡有數是誰借舞弊作局,與其拿我撒氣,倒不如去探明原委。”
梁頌年的眉頭随着他的一字一句逐漸鎖緊。
江淮景見他如此,不禁歎了口氣,再開口時語氣緩和不少,“你與我不同,她對你總還是願意多說的。”
景秀宮,午間換值的小宮女正打着哈欠往門口走,忽然見宮道拐角處耀眼的儀仗,瞬間清醒了過來。
“娘娘!”
小宮女匆匆忙忙邁進屋時,林知瑤正于繡布前配色,而林秀雲在旁穿針引線。都認真着,猛的一驚,前者掉了布,後者紮了手。
“嘶——”林秀雲捂着指尖兒,愠怒道:“慌慌張張地是要做什麼!”
小宮女也是吓着了,撲通一聲跪趴在地上,“娘娘恕罪,奴婢…奴婢隻是見……”
景秀宮規矩不多,主子與女婢們也都和善,林秀雲很少發火,适才也是被驚而氣,此刻見她伏地顫抖,火也就消下去了。
“起來回話,”林秀雲說着起了身,“見什麼了也不至這樣!吃人的野獸還能跑我這宮裡來了不成?”
“朕才知,自己竟成了吃人野獸。”
那小宮女剛要開口便被打斷,随即一個高瘦的身影跨進了來。
屋外衆人早跪了下去,屋内林秀雲與林知瑤這才反應過來,也上前行禮。
“妾惶恐,不知陛下聖駕來此,适才是口不擇……”
“怎得也倒騰起針線了?”
林秀雲話未說完,屈膝也才一半,盡被奉元帝托住胳膊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