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散朝,衆臣踏出大殿,仍是陰雲潮氣,不見陽光,倒叫人分不出拖延多久。
梁頌年被江淮景叫住,還沒等聊上兩句,餘光瞥見林仲檢出來,立即抽身而出。
隻是他這邊距離稍遠了些,讓林知珩搶先了去了其身邊。
然而對方也沒能說上話,因為曹征匆匆趕來,不知說了什麼吩咐,林仲檢便跟着走了。
“二哥。”
雖然這兩位妻兄向來不待見他,但禮數上梁頌年還是沒缺過,人到了眼前,絕不會有視而不見的情況。
林知珩回頭,先是沉默打量了梁頌年一番,而後嗤道:“梁大人現在可真成了大人物,适才也是出盡了風頭。”
梁頌年并不氣憤,仍保持着謙卑,“此案關系重大,若不狠決行事,必諸多阻礙,子淵公事公辦罷了。”
“公事公辦,”林知珩揶揄了一句,眼神發狠道:“今日朝堂之上,旁人看不透,可我不瞎,你為提審,借我爹的勢來擋箭,是與不是?”
梁頌年不置可否。
林知珩權當他默認了,張了張口,又覺得想說的話太難聽,最後隻扔下句:“以後凡涉及我林氏,還請梁大人多加思忖!”
梁頌年望着林知珩氣沖沖離去的背影,怔愣了好一會兒,直到有人與他寒暄招呼,他才緩過神兒來,微笑示人後,轉過身則是長長一歎。
後殿禦書房。
曹征默默引路至門前,擡臂送林仲檢進去,便慢慢退了出來。
“老臣參見陛下。”
奉元帝兩步上前将人扶起,“說了多少次了,沒旁人在,老師不許行重禮。”
“陛下愛戴,臣心領即可。”
林仲檢起身正衣冠道:“可臣身為老師,當不可帶頭破了君臣之禮。”
奉元帝知道多說無用,搖搖頭作罷。
林仲檢進來時見奉元帝獨坐棋盤前,現下寒暄完,不由将視線瞥了過去,嘴上埋怨道:“今日朝會冗長,陛下怎麼忍心讓臣這一把老骨頭餓着肚子陪棋?”
奉元帝笑笑,“老師要以這借口想走,那朕便立刻派人傳膳過來。”
“倒沒這麼餓。”
林仲檢見走不成,便迅速結束了這個話題,走至棋盤前,觀摩起了這未下完的自弈。
“陛下自幼聰慧,棋藝上更是随了先帝,如今臣教不了陛下什麼了。”
“那棋盤外呢?”
林仲檢垂眼淺笑,回頭看他。
奉元帝忽然施了師生之禮,言語懇切道:“還請老師指教。”
林仲檢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苦笑道:“陛下無非想問今日梁子淵朝陽殿之舉,何必跟臣彎繞這些。”
“老師不知他今日會押走武毅侯?”
林仲檢道:“确實不知。”
奉元帝皺眉,似乎陷入了什麼想不通的疑難。
“陛下坐吧,”林仲檢勸道:“若不讓臣走,也請給臣賜個座。”
奉元帝回神兒,趕忙道:“怪朕怪朕,老師快坐下。”
林仲檢順着落座,又意有所指道:“陛下毋需費心,既選了主審,便讓他放手去做。不掀起些風波,接下來的棋倒沒法下了。”
奉元帝一怔,繼而抿嘴不語。
林仲檢無奈笑笑,從壇子裡撚起一枚黑子,空中猶豫片刻,方落入盤中。
“陛下既然以博弈之由喚臣來,那自然是要下完這局的。”
奉元帝垂首片刻,拿起白子續棋,“老師,武毅侯接管禁軍之後,從未有過任何出格的行徑……”
他話沒說盡,林仲檢卻明白其中之意,斟酌着又落下一子,才徐徐回道:“老臣亦覺得武毅侯為忠君不二臣,若真是清白無辜,此番于他而言,并非壞事。”
奉元帝撚子懸空,久久未落。
林仲檢等待良久,見其仍無反應,伸手按下他懸于棋盤上的白子。
“陛下該清楚,舊案想要翻的徹底,總需付出代價的。”
相府内院。
林知瑤估摸着時間,讓下人們擺了午膳,同時派慶晨去迎梁頌年。
她左等右等,菜都涼了也沒見着人影,便又叫銀花去看看。
誰知銀花才出府門,就在路口迎了一臉沙塵,伸手揮了揮才看清是林知珩策馬經過,頓時氣憤轉疑惑。
“銀花!”
銀花疑惑未解,就被一聲呼喚拉回思緒,她尋聲望去,正是出門半響未歸的慶晨。
他二人年齡相仿,言語上沒有那麼多尊卑禮敬,相處更多随性打鬧些。
是以,銀花見他耽擱這麼久,臉上還笑嘻嘻,先伸手敲了下他的額頭。
“诶呦!”
“诶呦什麼,夫人有事派你,你倒溜達閑玩上了是吧?”
“我才沒有!今日朝會巳時才散,我一路沒見到人,還是去宮門口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