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頌年眼神兒轉向康王席位,“複印開朝前,這案子的機會還大着呢。”
大殿中央舞影搖曳的另一頭,林氏兄弟也在與左右來客推杯換盞。
兩人入仕多年,這種場合并不少見,雙雙應付自如。
林知珩尋到空隙,便将兄長帶到稍靜處。
“怎麼?”林知瑾猜他是有話要說,于是開口問道。
林知珩用眼神轉瞬即逝地指了個方向。
林知瑾瞥了一眼,方見梁頌年和江淮景并坐在對面一席間,正歡飲交談。
他心下了然林知珩地意思,卻隻淡淡一笑道:“他們是昔日同窗,别多想了。”
“大哥!”
林知珩低聲愠怒道:“我早就發現了,自從承陽一行回來,你對這小子的态度完全變了。”
林知瑾嚴肅道:“你該知道,公事和家事,我向來分得清。”
林知珩道:“提審武毅侯是公事吧?大哥你如何做的?”
“武毅侯是他朝陽殿上提的,你當時在場,你駁了麼?”
林知珩噎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陛下準了,武毅侯認了,他走正常審案流程,你刑部也批了,我再攔又有什麼意義?”
林知珩道:“梁子淵隻提了流程,我們不能不批,但是他将人關押,拖延至今未提審,他不開堂,三司怎麼會審?你們禦史台該介入才對。”
林知瑾見他急色模樣,沉了口氣,“阿珩,你也監過案子,當知道查案者各有秉性方法,梁子淵是陛下欽定的主審,他有這個權利,我等輔案,才該本分守職,鮮少幹涉。”
“可是…他……”
“你不過是覺得我林氏現在險象環生,又覺得他種種行為反常罷了。”
林知珩想被說中了心聲,剛要開口,卻被林知瑾搶話道:“可你有沒有想過是自己下意識的信任,導緻你被一葉障目。”
林知珩心下一沉,顫聲道:“大哥……”
林知瑾面不改色道:“是的,相比梁子淵,我覺得父親現在更反常。”
林知珩仿佛整個人被定住了,既意外林知瑾的冷靜,又确實是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我會找個時間和父親好好談談,若無結論……”林知瑾頓了頓道:“禦史台将會在開朝複印後,上達天聽,請奏稽查中書令。”
是時,已臨近子夜。
衆人陸續歸位,聲樂漸弱,奉元帝高踞禦座,開始例行嘉獎。
能在除夕年宴上得到皇帝的指賜,這份榮耀早已超越了賞賜物件兒的本身,衆人無不翹首以盼。
梁頌年饒是逃了不少酒,仍是酒量不濟,這個時候臉頰已經紅暈一片。
他呆楞片刻,便見身旁的林知瑤眉宇間似乎有股說不出的陰郁。
梁頌年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眉間,“怎麼了?”
林知瑤驟然回神兒,下意識将手中握了半響的酒杯一言而盡,反應慢半拍地道:“呃……什麼怎麼了?”
“我在問你呀,”梁頌年側頭,順着林知瑤剛剛的視線方向看去,“為什麼這眼神兒盯着康王一家?”
林知瑤眨了眨眼,“有嗎?我什麼眼神兒?”
梁頌年認真想了想,但因為喝酒的緣故,腦子鈍鈍的,半響也沒琢磨出個答案,隻道:“我也說不好。”
林知瑤見他這樣,忍不住笑了笑,随即又往康王席位瞥了一眼,輕輕歎了口氣。
“也沒什麼,就是覺得他被迫來參加,自始至終都提心吊膽,現下又擋不住其他人的敬酒,那副醉醺醺的模樣,想必難受壞了。”
“康王爺怎麼也是陛下的王叔,身份在那,自然少不了旁人的禮敬,何況……”
梁頌年也歎了口氣,“他性子軟,被别人溫言溫語勸着,怕是隻有醉酒的份兒了。”
林知瑤欲言又止,最終垂下眼睫,什麼也沒說。
梁頌年正要追問,忽然鐘聲響起,殿外煙花齊發,炫彩奪目,猶如一瞬天明時刻,繼而繁星墜落。
所有人的視線皆被吸引,奉元帝牽着皇後的手起身,示意身側曹常侍宣衆人去外面共賞除夕美景。
殿内腳步漸起,接二連三地外走。
因衆人酒意朦胧,且注意力集中在煙花之上,唯有林知瑤注意到了一位宮娥逆行急切地腳步。
隻見那宮娥一路直奔太後身前,渾身顫栗地說了些什麼,然後太後臉色大變,急忙随着她而去。
此時梁頌年從煙花中回過神兒來,想要去牽林知瑤的手,不成想竟撈了個空。
他扭過頭去,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剛剛還在身側的人,已經沒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