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紙捅破的那一刻,滿殿衆人表情各異。
奉元帝閉上了雙眼,似是不想面對。
梁頌年知道林仲檢沒來,便扭頭去看林氏兄弟,正好撞見林知珩欲上前,随即被林知瑾拽住胳膊的畫面。
他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緊接着便聽奉元帝那邊說道:“魏禦史如此激憤,是想要朕怎麼做?”
“廢相,徹查。”
魏禦史神情堅定,卻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吐出這兩個詞,他說完便叩頭在地,不肯起身。
屋内瞬間如沸水炸開,各派紛紛上前争論,有力挺魏禦史者,自然有駁,總之是互罵忠奸,均不退讓。
奉元帝端坐在前,聽了半響也沒聽出誰能站了上風,便一拍桌子,怒容而起。
“平日朝會之上個個謹言,今日林相缺席,倒是湧出諸多不滿,掀起這般風波!”
奉元帝用目光一一掃視眼前,“諸位皆對黨派口誅筆伐,現下行止又有何區别?在朕的禦書房争辯要廢相,是谏言于朕?還是逼迫于朕?”
衆人剛剛吵得激烈,冷不丁被打斷已是懵頭,聽了奉元帝這番話,更是一頭霧水,搞不清皇帝心思。
“林相是朕的老師!更是國之柱石!”
奉元帝越說越激烈,“他輔佐先帝,勤政于朕,勞苦功高不說,便是如今年邁體弱,仍苦心朝堂上下,爾等究竟是如何睜着眼睛說出這些狂悖之言的!”
皇帝發怒之際,該是十分安靜,可偏就有頭硬者往上去撞。
“陛下此言,恕臣不敢認同。”
“你,你竟——”
奉元帝氣極,說了兩聲沒個整句,便召喚左右喊道:“來人!将此人……”
“陛下。”
奉元帝話未說完,林知瑾已然上前。
“禦史台乃中樞監察,上審人主之衍謬,下糾臣僚之邪佞。禦史們甯死谏也不肯苟活,除職責所在,更是對陛下對國家盡忠。如今雖言語逆耳,卻未嘗全錯。”
林知瑾擋在那名禦史前面,行禮道:“若陛下論懲處,臣身為禦史中丞,該首當其沖。”
在場衆臣無不愕然,連奉元帝也滿臉不可置信。
“林中丞,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回陛下,臣十分清楚。”
“你要參自己的父親?”
“朝堂之上,隻有君臣,沒有父子。”
眼看親兒子都這麼勇了,方才那些匿聲的人們,又紛紛上前,個個谏言泣聲,死而後已。
林知珩在衆臣身後瞧着這一幕,猛然想起除夕夜宴之時,林知瑾同他說的那些話,忽覺頭暈目眩。
奉元帝哽言在喉,眼泛淚光,似左右為難,終落座拍了一聲桌子,喊道:“夠了!”
再度安靜,奉元帝艱難開口道:“朕在封印期間喚你們來,不是聽你們逼迫的……”
聽到這話,幾個情緒激烈的禦史同時開口,“陛下!”
“住口!”
奉元帝斥了一聲,方繼續道:“今日林相不在,朕斷不會做出任何處置,急召爾等,爾等便隻管顧眼前行刺之事,有則言之,無則默之。若有不滿者,盡可回家去準備舉證,待開朝之時,與林相在朝陽殿對峙,到那時,朕……”
奉元帝沉了一口氣,“到那時,朕自會給你們個交代!”
言罷,再無人冒進。
奉元帝起身,親自去扶林知瑾,“林中丞公而忘私,朕明白,林相為國費心勞力,朕也清楚。待開朝之時,朕定還林相清白之身。”
林知瑾躲之不及,便順勢起來,低頭順言道:“陛下仁愛,是臣下之福,國家之福。”
奉元帝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朝其他人道:“這年關下,天寒地凍,老師近日又常卧病榻,朕不希望有些閑言碎語傳揚起來,擾了他老人家休養,諸位可明白?”
衆臣左右互看了看,齊聲應道:“臣等遵旨。”
此事過後,衆臣又回歸到刺客這事上。
因源頭難尋,奉元帝又不準再提疑林相,經過一番讨論,最終商定先徹查禁軍上下,再做打算。
垂暮漸下,寒風呼嘯。
奉元帝見大緻有了結果,便吩咐退朝。
衆臣紛紛拱送相送,繼而有序撤出禦書房,其中不乏三兩結伴,竊竊私語。
梁頌年故意放慢步伐,眼神遞去江淮景那邊,後者意會,與他一道而出。
“臨川兄進宮一趟,真是掀起好大的風波。”
江淮景斜他一眼,“拜子淵兄所賜,險些有來無回。”
梁頌年知道此時說話不方便,便邀道:“雪夜煮酒好不惬意,臨川兄若是有空,聚賢樓共飲一杯?”
兩人正說着,跨出門檻,便撞見了林知瑾和林知珩在台階下等着。
“看來,我要先一步去點酒了。”江淮景當即反應過來,揶揄了梁頌年一句,大步離去。
梁頌年顧不上他,忙下台階行禮,“見過大哥,二哥。”
林知瑾道:“也沒什麼要緊事,方才陛下已有明言,想必父親那邊是聽不到什麼風聲,隻不過阿瑤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