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之内,燭火搖曳,宮宴漸入尾聲,場内酒過數巡,衆人皆有了幾分醺然之意。
奉元帝身處高位,目光輕輕一轉,落在了身側,嘴角勾起一抹親和笑意。
“母後許久沒有這般開懷了。”
太後聽言,笑了笑道:“想來是上了年紀,亂七八糟的思緒多,今兒個這般熱鬧熱鬧,沒工夫琢磨旁的,倒是心中舒暢。”
奉元帝輕輕嗯了一聲,視線順勢落在太後身邊的婦人身上。
“梁老夫人是母後舊交,有着旁人比不得的情誼,有您陪伴母後,朕心甚慰,往後亦要常來宮中。”
被點名之人趕忙起身,斂衽行禮道:“陛下謬贊,能伴太後身側,于臣婦而言,亦是樁幸事。”
奉元帝輕輕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又狀似不經意地看向其身後的林知瑤。
“知瑤倒是久未進宮了。”
他說着,又忽作恍然道:“哦對,相府禁足來着。”
林知瑤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起身行禮道:“臣女讓陛下費心了。”
奉元帝關懷道:“雖說相府宅子不小,可整日困于一處,怕是悶壞了吧?”
林知瑤又是一禮,恭順道:“臣女德行有失,閉門思過是應當,隻願往後行事謹慎,不惹風波。”
奉元帝嘴角微微上揚,笑意卻未達眼底,話裡有話道:“林氏名門,能人輩出,知瑤雖為女流,卻有着不輸男子的聰慧伶俐,想必對當下朝局有些獨到見解,不妨說來聽聽?”
林知瑤垂下眸子,輕聲道:“陛下恕罪,臣女不過是内院婦人,對朝堂之事簡直是兩眼一抹黑,實在不敢妄言。”
奉元帝微微挑眉,不置可否,又接着問:“禁足期間,做些什麼消遣?”
林知瑤淺笑回應:“除了反省自身,不過是翻翻書卷,繡些花樣,打發時間罷了。”
一番明言暗語交鋒,應答卻滴水不漏,奉元帝似乎失去了興趣,轉而看向圍繞在太後身邊的其他幾位官眷,說了幾句場面話。
另幾人陡然攪入這邊交談,驚心之餘,還算體面識禮,不成想奉元帝話鋒一轉,忽然道:“今日宮宴盡興,天色也晚了,諸位夫人不如留宿宮中,母後這陣子難得開懷,有人陪着唠唠,睡前也安神。”
此言一出,仿若巨石入水,驚起層層波瀾。
幾位官眷夫人面露難色,她們心中如明鏡般清楚,這哪裡是什麼陪伴太後,分明是變相的軟禁。
包含在内的梁氏婆媳更是明白,奉元帝此番主要是要扣下梁林兩家女眷,若前朝稍有不測,她們便成了首當其沖的人質。
可皇帝旨意已下,誰敢不從?
殿堂内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幾分,隻剩下燭火依舊在風中不安地跳動,似是在預示着即将到來的風雨飄搖。
轉眼次月,喧鬧數日的朝堂,随着暑氣漸盛,終在悶熱的朝見日炸開了鍋,朝陽殿圍繞已久的話題在此刻盡數放下,統一投入當下困局。
奉元帝面色鐵青,将剛剛被呈上的軍報砸落階前,怒道:“北疆反了!齊明玄率軍直逼京都,眼瞅着兵臨城下了,那梁子淵竟連個消息都沒有!”
衆臣聽聞,無不驚愕。
有一魏姓禦史上前道:“陛下,當初那梁子淵一字一句說得懇切,現在想來,怕是與林家沆瀣一氣,早就因私廢公有了反心!”
此言出口,立刻有人接話道:“梁子淵此去北疆,定是給齊明玄同步朝中信息!”
忽一人提出疑問:“齊尚書封禁在府,中書令囚于诏獄,除去北疆相關人員,這梁大人的父母、發妻,皆在城中,他們竟這般不管不顧的反了?”
這話說的中肯,正在衆人啞然之時,早知軍報内情,且在一旁看奉元帝演戲半響的蘇恒站了出來。
“陛下,臣以為梁子淵自知齊林兩家不清白,前去北疆勸和不成,幹脆破罐破摔,夥同齊明玄起兵而來,妄圖逼城救人。”
“正是,正是!”一衆大臣紛紛附和,朝堂之上議論聲此起彼伏,亂作一團。
奉元帝見蘇恒這麼有眼力見兒,趁着四下紛擾,悄然遞去一抹贊許之意。
此時,人群後的江淮景,被七嘴八舌吵得腦袋嗡嗡作響,忍了半響,終是站了出來。
“陛下,恕臣直言,此事不可過早定論。梁大人回京後,為朝中貢獻諸多,單去承陽查出假-币之事,便險些喪命。如此忠義,斷不會輕易叛亂……”
他話未說完,便有人唱了反調:“江大人,事實已在眼前,都火燒眉毛的時候了,你還在這兒為他強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