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震撼頗大,又許是氣急攻心,蘇恒在完成奉元帝旨意,将林氏家眷送往壽康宮後,就突發急症昏了過去。
幸倒在宮中,值崗侍衛見之,不敢有怠,急送太醫院。
經一番診察,方知其素日飲食不節,脾胃積患炎症,值此暑熱濕盛之際,引發了急傷風。
袁钊聽聞,匆忙安置手中事務,抽身趕往禁軍值房探視。
便見蘇恒委身于榻間,氣息微弱,因聽聞門間響動,勉力撐起半身。
袁钊見狀,急趨幾步上前攙扶,目中憂色濃重,“大統領怎麼成了這般模樣?”
蘇恒搖了搖頭道:“無妨,不過小病而已。”
袁钊歎道:“陛下下了旨,準您回府養病,您為何還在這值房湊合?”
“家妻去了青龍寺,兒女也沒在家,回府與留此無異。”
蘇恒說罷,又補了句:“況這宮中有太醫院,比回府更方便。”
袁钊聞之,喟然再歎,心下知曉蘇恒除卻所言緣由,還放不下宮中各事,總要親自盯着才放心,遂不複相勸,轉而言及正事。
“大統領忽發急症,可是與林知瑾有關?”
蘇恒眉梢一動,“你這話是怎麼來的?”
不怪蘇恒警惕,那日對話内容出乎意料,直到此刻他仍未完全消化。
袁钊道:“大統領放心,屬下并未聽得什麼風聲,隻是您那日送他出宮,回來便病倒了,這才有此一問。”
蘇恒稍稍平複了情緒,才将林知瑾所言道出。
袁钊聽完,震驚程度不亞于當時的蘇恒,失神兒半響方呐呐而言:“他,他竟然……”
蘇恒沉了口氣道:“林仲檢謀算一生,我不該輕視他,如今這般才符合實際。”
袁钊眉頭皺成一團,勉強道:“若隻交換家眷,倒不算什麼難事,隻是…這林知瑾真下了決心要遠離朝堂麼?”
蘇恒不知怎麼,忽然想起那日回府,自家夫人勸解之言,那時他心中動搖,真閃過一瞬算了,要不算了。
“若當初去自首了,如今還會是這樣嗎?陛下是否因我主動交代,又因朝中局勢危機,而從輕處置,叫我戴罪立功呢?”
蘇恒忽然喃喃這麼一句,因聲音微小,袁钊并未聽得真切,遂試探問道:“大統領要去陛下面前認罪?”
蘇恒晃過神兒來,苦笑道:“莫要認真,我不過是想起了林仲檢在诏獄時的話,随口胡謅罷了。”
“林仲檢勸您自首?”袁钊冷哼一聲,“分明是他逼您成了共犯,竟還能說出這番悖論之言。”
蘇恒不想再繼續回憶此人,便道:“将死之人胡言亂語,确不該在意。”
袁钊點點頭,回歸正題道:“大統領,屬下以為,此刻林氏無倚靠,是除掉的好時機,若等北疆叛軍打來,那林知瑾得了梁頌年的庇護,又不想退出朝堂了,恐怕咱們隻能被牽着鼻子走。”
蘇恒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亦在考量林知瑾所言,隻是他手中握着證據,言語間又十分自信,若貿然威脅其性命,不知會不會……”
袁钊忽然抱拳道:“若大統領信任,屬下願潛入城門,趁其不備殺之。”
蘇恒明白他的意思,思及最壞結果,不過是玉石俱焚,可若是此刻畏縮,那把柄便一直捏在别人手裡,日後必定提心吊膽,永無甯日。
蘇恒眸中寒芒一閃,似是将優柔寡斷之念盡數碾碎,決然道:“既如此,你且去吧。”
自這日後,蘇恒便再也沒有見過袁钊。
起初袁钊以回老家奔喪為由,請了長假出城,然而日子一天一天消磨,他竟再無消息。
蘇恒不怕袁钊刺殺失敗,更不怕傳來林知瑾死訊,偏就是這種被迷霧籠罩的情況,讓他日夜難安,一顆心始終懸着。
一晃秋風起,枝葉變色。
因袁钊出了意外,蘇恒隻得更換心腹去盯緊皇後母子,幸而前兩日,太子誤食用瓊州進貢來的杧果,身上起了紅腫皮疹,這些天都在東宮休養,由皇後親自照料,監視起來倒方便不少。
朝會之上日日跟進彙報,至此時,京都周邊城防布控嚴謹,西方勤王之師馬不停蹄。
諸位大臣見局勢漸穩,才準備緩口氣,便見一宮侍連滾帶爬地沖進來,‘撲通’一聲撲倒在殿上。
刹那間,衆人皆屏息凝視,空氣仿若凝固。
奉元帝瞧見宮侍這般狼狽模樣,眉頭皺起,其身旁的曹征反應迅速,當即呵斥:“大膽奴才!何事讓你如此慌張,竟敢在聖上面前失了儀态!”
那宮侍跑得急,此時已沒了多餘力氣,咬着牙勉強跪好姿勢,叩首大喊:“陛下!北疆叛軍打過來了!”
此語一出,滿殿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