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一月，正是天寒的時候，夜晚的氣溫比白天冷得多。

倪依他們從雲大隊長家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倪依猛的離開溫暖的地方，冷得一哆嗦，哈了一口氣，搓了搓手，“煜哥，咱們現在就去嗎？”

寒冬臘月的夜晚，比其他時節都要黑。

怕黑的倪依，直接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清。

雲煜牽着她的手，柔聲答道：“先回去給你加一件衣服，再去。”

她的身體剛好，要注意保暖。她都冷到打哆嗦了，還是得再給她添一件衣服。

倪依冷的發僵的臉蛋，微微發熱，驅散了些許的寒意，乖巧地握緊他的手，跟他回家。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兇猛地寒風，透過棚子四面八方的縫隙，鑽進牛棚，使得本就不保暖的牛棚，多添了幾分寒意。

一個穿着補丁的老頭，正往臨時搭建的竈裡添柴火， “老婆子，火搭好了，快來烤火。”

“這....就來，咳咳咳...”一頭花白頭發，背脊筆直的婦女，掩住嘴唇，輕輕咳嗽來幾聲。

老頭眉間的皺褶更多了，擔憂地說道：“你再這麼咳下去，可怎麼是好。”

他當時怎麼就想不開學了農了呢，要是他學的中醫，怎麼也能找些藥來給老妻治病。

現在他們處處受到限制，連給老妻看病都不成，可真是愁死個人了。

微黃的火，映照在婦女的臉上，替她的臉頰上染上了些許薄紅。

也不知是突然熱了還是又吹了冷風，她的喉嚨癢得更厲害了，實在忍不住，又咳出了聲。

“咳咳...咳咳咳...咳...”

一聲接着一聲，咳得老頭心焦不已。他連忙起身，替她拍背，順氣。

“都怪我眼瞎，我要是不收那個白眼狼，你也不用遭這份罪。”

婦女咳嗽了好一會兒，嗓子終于得了片刻的輕松，勸慰道：“這哪裡就怪得上你了，沒有他，還會有其他人。你看我們那個地方，哪裡還有...”

剩下的話，她也不想在多說，他們都清楚，他們學校的那些教授，就沒有幾個沒遭殃的。

鄰居舉報的，學生舉報的，朋友舉報的，家人舉報的，讓人防不勝防。

他們下放到這裡，還算是有福的了。隻要他們老老實實的上工，村民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說起往事，兩人的心裡都沉甸甸的。

老頭的背脊好似被火烤化了了一樣，緩緩的佝偻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婦女忽的劇烈咳嗽了起來。

老頭顧不上自怨自艾，立刻幫她順氣。

過了好一會兒，婦女終于把卡在喉嚨上的痰咳了出來，漸漸地停了下來。

“老伴兒，我們現在，可比我們剛開始那段日子好多了。”

老頭緩緩地坐回原位，“是啊，好多了。熬過這段時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些人。有幾人身體差的，熬不住，已經不在了。

他和老伴互相鼓勵，互相陪伴，才苟活至今。所以他們一直期望着，這段黑暗的日子能盡快過去。

兩人聊着聊着，忽然聽見了一陣敲門聲。

老頭心神一緊，當即把老妻護在身後，穩了穩心神，厲聲試探道：“誰？”

雲煜帶着倪依站在門外，恭敬地回道：“錢老，戴老，你們好，我是進步村的雲煜。”

“錢老，戴老，你們好，我是雲煜的老婆，倪依。”

雲煜、倪依？

這不是大隊長的侄兒和侄兒媳嗎？

他們來幹什麼？

老頭也就是錢老，和老妻也就是戴老，目光相接，無聲的對話。

錢老：“你叫來的？”

戴老：“難道不是你叫來的？”

錢老戴老同時默契地搖了搖頭，看向了牛棚的大門。

戴老戳了戳身前的錢老，低聲道：“開不開？”

錢老緊張地舔了舔唇，眼神堅定地搖了搖頭。

他們現在這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了保險起見，還是不開門了吧。

“我們歇了。”

門外的雲煜和倪依雖然早有心裡準備，還是免不了失望。

倪依悄聲問：“煜哥，我們現在怎麼辦？”

雲煜緊了緊握着她的手，“你冷不...”

“咳咳...咳咳咳...”倪依緊張過了頭，一個沒注意，被自己的口水給嗆着了。

雲煜一把将她攬進懷裡，替她拍背，“怎麼了？冷了？”

倪依紅着眼睛，搖了搖頭，手指了指嗓子。

門内的戴老聽見動靜，眉頭一皺，“天寒地凍的，還是放他們進來吧。”

“你忘了上次的事了？”錢老不贊同地反問。

“你不知道雲煜？”戴老淡定的添了一根柴。

錢老的眼睛一瞪，他就是知道又怎麼樣。

雲煜是這個村裡為數不多有出息的後輩。

前段時間，他的事，在村裡鬧得沸沸揚揚，就連他們這些在牛棚的老頭子老太婆都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

就從村民口中聽說的那些，這孩子，确實不是一個壞的。

可是...

戴老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又添了一根柴。

門外的雲煜摸着倪依的小手都涼了，就想放棄，打算先帶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