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津的地洞,模樣難以與外人說清,但是裡面陣陣氣味,總讓人想起春津河畔泥濘的小路,讓人想要逃跑,逃到和紙錢和棺木相反的方向。
然後就來到邪祟裹緊的山野當中。
在大山當中。
易朗頻頻回頭看,他同朱櫻一路向下,身後的高樓和密密麻麻的石窟洞穴仿佛看不到頭。
朱櫻小聲念着口号:“春津永在,繁榮昌盛。業火不熄,天地自鑒。”
她路過妖兵身旁,倒是緊閉雙唇。
這突然而來的寂靜令易朗回過神來。他邊上的妖兵叫住他,問他出身,問他去處。
易朗看到朱櫻漸漸遠去,便也懶得扮演李素采安排給他的角色。反正都是仙門弟子,報哪個門派的名,不都是一回事嘛。
妖兵一聽是修行者,對他的審問更加嚴厲。
朱櫻聽到妖兵的聲音震得耳朵疼,便跑回來看熱鬧。她還特地問了一下附近的春津城居民,這被妖兵拿槍圍在牆上的“傻子”怎麼回事。
易朗别的沒聽清,這稱呼他可是記在心裡了。
呼吸之間,易朗感受到妖氣沖散了春津城内腐爛的惡臭。他甯可和這些妖兵多耗一陣子。
但是修行者是蘇大爺的貴客,妖兵隻敢挑釁,絕不敢動手。
妖兵每質疑易朗一句,邊上的村民也要摻和兩聲。朱櫻也是,聽到易朗來自靈泉宗,便說起盧家集散修對靈泉宗的恨。
易朗眼神如刀,直視着人群裡的她。
朱櫻趕緊做了個手勢。易朗心裡氣不過,但是隻能忍下去。
因為這不賴朱櫻。他來春津時,也知道不用法術,遠離其他門派的弟子。
和修行者劃開界限,是春津地下之城的生存之道。
可眼下的處境,隻能怪他自己沒有多想一步,而是直接順水推舟扮演着李素采給他的角色。
李素采絕無惡意,但是她的想法捉摸不透,以前也曾害得靈泉宗的人為她幹着急,而她自己置之度外。
不愧是靈泉宗的大師姐。
易朗想到這裡,隻能借着修行者的身份再春津城裡一探究竟。
朱櫻暗示他繼續往下走,可易朗找不到借口,隻能說實話是去找人。
“找誰?”妖兵的審問又快又直接。
易朗毫不猶豫,但朱櫻反應比他還要快。
朱櫻隻認他就是騙她的姐妹那人的同夥。
妖兵紛紛扭頭看向朱櫻。
朱櫻解釋說底層有人說自己有去腥的香膏,她的姐妹紛紛去找他,結果那人不同女孩子家講話,一個個無功而返。
“可那之後,我的姐妹們一個個……”朱櫻的語氣裡滿是怨恨。
妖兵受不了她:“行了,你帶他下去,交給守衛。”
“是。”朱櫻接過令牌,随後訓斥着易朗,讓他不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溜走。
易朗不理她,隻是默默往前走。
他本想和她争論幾句,沒想到身後跟着兩個押送的妖兵。
他隻好一路屏住呼吸,小心前行。
朱櫻的姐妹們?
這裡真有她的家人,還是和生人一見如故?
易朗很是不解。
他悄悄觀察,發現了幾個做工的姑娘,全看朱櫻的眼色行事。
等他們抵達底層,交接的守衛醉醺醺的,看都沒看就把易朗放了進去。
朱櫻交回令牌,還特地湊到守門的妖兵面前,把手在他們面前比劃兩下。
站着睡着了。
她把懷裡的寶珠分給邊上的姑娘,垂着胳膊勾了勾手,讓易朗悄無聲息地跟上。
他們躲過所有的妖兵,終于在忙裡偷閑的那堆人裡尋見曾青。
曾青聊得開心,隻是心裡盼着易朗,時不時朝路的盡頭張望。
他看到易朗,激動地藏不住臉上的笑。
他見易朗走來,忍不住和其他人誇起他,并朝他揮手打招呼。
結果,盼望的眼裡映出了朱櫻的面孔。
曾青知道有人走在易朗前面,權當是湊巧的路人,沒想到他們一同而來,并且是讨人嫌的朱櫻。
他對朱櫻的印象從未如此之差。彼時他們一前一後進了春津城,他本想和朱櫻合作,一起調查春津城裡的誰把春津蠟賣到了京城,順便帶她離開這裡。
然而朱櫻有自己的想法,和每個落單的姑娘互相稱姐姐妹妹,還派人跑他這裡要什麼香膏。
曾青可不想讓朱櫻知道香膏和他有關。
而且他也讨厭那些沒有分寸的小妹妹,隻好冷着臉,忍不住罵幾句,才尋得清靜。
多少天了,易朗來了,朱櫻才再次在春津城底層露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