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範同偉嗓子裡一陣陣尖叫,翻着白眼往後一倒,平洛一把接住他,順到牆根半坐着,擡眼就看見——
手術台上爛紅爛紅的一片。
雪白的手術台上,大開的無影燈下,五髒六腑一團團纏得稀巴爛,血迹彎彎曲曲順沿而下,而内髒的上面,是一張被撐開四角的皮。
脊背的皮被刺啦開一道口子,像一道拉鍊,敞開了。内髒大概就是這樣掉下來的。
這個男孩被取了骨骼,除了被四角吊起來的皮外,隻剩下一顆頭還保有原樣。
洛無極的心像被人擰住,她的眼神移不開半點,這個男孩的臉上居然還帶着詭異的微笑。
那些研究員究竟做了什麼……一股難言的反胃感湧上來,她僵住了,忽然聽平洛吼道:“快躲開。”
瞬間,一把毛巾從背後驟然捂上來,毛巾帶着一股刺鼻的氣體,一聞到身體就虛軟了。這毒顯然讓人意識不清,而她剛才僵住了身體,讓平洛沒能躲開這個暗算。
平洛帶着不甘,想扯開毛巾,可手腳的力氣在一點點失去。
這時,亮光,濕潤,還有猛烈的嗆水感,讓洛無極猛咳幾下清醒了——她躺在現實世界的病床上,耳邊傳來當啷的脆響。
亮光來自頭頂雪亮的白熾燈,洛無極咳嗽着捂住嘴,才發覺臉上全都是水,她望着濕漉漉的掌心,想起剛才當啷的聲音,扶着床欄往下一看,地上是一個摔碎的玻璃杯。
剛剛有什麼人,對她潑了一杯水,強行把她叫醒了。
是誰,是她中了毒,儀器報警引來了護士?但為什麼病房裡空無一人,剛剛潑水的人為什麼扔了杯子就走?
可現在沒時間思考這些,那個世界的平洛還被毛巾捂着呢,洛無極抓緊被子,靈光一閃,如果說互換的前提是同時同一個動作的話——洛無極抓住被子猛吸幾口。
如她所料,被子的消毒水味,盈入鼻腔就變成了那股刺鼻味,吸了沒幾口,她的身體就不受控制,好烈的毒,洛無極在意識模糊前,鉚足勁拍下床頭的呼叫鈴。
與此同時,平洛在黑暗裡緩緩動了下眼珠,毛巾換成了消毒水味的被子,讓她意識回籠,霎時清醒。
但平洛沒有貿然起身,而是半阖着雙眼,任由捂住口鼻的人拖着走,她想看看這人的目的是什麼。
手術室被改造的設備繁雜,就算開着燈也難免碰撞,但那人如同遊魚般穿梭自如,詭異的是,那人沒有腳步聲,真像條水蛇了。
緊接着,那人扔垃圾一樣把平洛甩出去。
地闆很硬,硌到了手肘,平洛咬一下唇,忍痛裝昏。
好在那人的聲音不多時又遠去了,平洛這才稍微撐起身體,打量着周圍。
這裡被塑料布圍住,一看幾個箱子都刻着金烏的紋樣,明顯是研究員帶來的設備,她往前挪了一下,撥開塑料布,呼吸一滞。
塑料布後擺滿了人,全都四仰八叉,不省人事。
平洛湊近那些慘白慘白的臉一看,全都是研究員的臉,嘴唇烏青,手腳軟的像面條,看來他們都吸入了那股毛巾的毒,陷入了昏迷。
觀察着他們的慘樣,平洛心頭一震——難道男孩不是他們剖開的,那會是誰?
儀器嘯響,現實世界的病房裡炸開了粥,醫護們着急忙慌地圍起洛無極。
有人拿手電筒照瞳孔,有人拍肩膀喊她的名字,還有人在給任主任打電話。
在一陣陣呼喊洛無極的聲音裡,有人高喊一句:“送去急救!”
床輪被推的飛快,躺在上面的洛無極還留有一些意識,就聽見醫生們一邊跑一邊崩潰:“怎麼會有中毒症狀?她不是躺床上嗎,為甚呢,為甚啊!”
“什麼東西起化學反應了?”
“我看她手抓被子不放,是不是被子有毒啊!!”
“管他的,送去化驗!”
他們竟然認為是被子有毒嗎?洛無極啞然失笑,誰知道她和平洛互換了,又有誰知道他們弄反了呢,一切都反了,啊哈哈。
等等,洛無極掐住掌心,一刹那想通了什麼,激動道:“平洛,平洛。”
她們的心思合到一處,腦電波接通了。
平洛正探着昏迷的研究員脈搏,就察覺到洛無極在喊她,“什麼?”
洛無極急道:“反了!”
“那些大街上遊蕩的人不是什麼暈船症,他們暈的是陸地!”
平洛驚疑道:“暈陸地?”
其實那些人裹着長圍巾,軟面條般扶着牆的樣子,白天就讓她感到不對勁了,但她差那麼一點想不通,暈船是因為船在晃,打破了平衡感,那地上又不晃,他們暈什麼呢?除非,他們習慣了晃。
那巋然不動的陸地對于他們,就像上下浮動的船對于人類而言。
洛無極還想再說,可意識難以維持,她已經被推上了手術台,各種儀器上身的時候,聞訊趕到的任主任輕輕撫上她的額頭,合上她勉強半撐開的雙眼。
恍惚間,她聽到任主任對别人說:“一定要救活她,不能損傷她的大腦。”
洛無極的意識徹底扛不住了,昏沉過去。
而平洛收不到回音,也猜那邊出了問題。
她咬咬唇,回憶起老劉的值班日志,那一船甲闆上躺着濕漉漉的人……難道說,那些大街上遊蕩的人早已不算什麼被異變的人了,也許是什麼海裡爬出來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