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洛小心地走近書架，忽然感覺脖子一涼。

她一個翻滾，防禦性地拔槍對準天花闆，天花闆上什麼也沒有，可是明明……她明明感覺有一滴水掉進脖子，冰冰涼涼。

她舉槍環顧一圈，在靜默裡，再度走向書桌。

嘶，書桌上的東西淩亂不堪，平洛一手持槍，一手翻找着。

在她的周圍，那些線條的遮蓋下，那些小人的眼睛，慢慢地挪動了一下，在上揚的嘴角，大大的笑容裡，一雙雙的小墨點緩緩地在眼眶裡移動……直到視線射向平洛。

當啷，平洛無意中碰倒一個墨水瓶，她煩躁地啧了一聲，俯身去撿，手指猛然僵在了半空。

墨水瓶倒映出了天花闆，白白泛黃的天花闆長出了好多小蘑菇，這蘑菇怎麼這麼像一隻隻眼睛呢？

哦，就是眼睛啊。

平洛恍惚笑了一下，眼睛，好多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她要擡頭嗎，要對視嗎？恐怕子彈打盡了也打不完吧。

“平洛！你怎麼了！平洛！”洛無極在心裡瘋狂喊着，她能感覺到，平洛有點不對勁，她的神經在搖搖欲墜，那根弦就要斷了。

平洛恍恍惚惚裡回應道：“嗯。”

“洛無極，我死了，你是會死，還是睜開眼醒在媽媽的懷裡？”她的聲音霧蒙蒙，低沉沉，不清不楚。……我好嫉妒你。

這房子的古怪能影響人的神智，平洛現在不太清醒！

既然平洛動搖了，洛無極奪過身體的控制權！不然她們恐怕要止步于此。

洛無極平複自己狂跳的心髒，裝作沒事人一樣撿起墨水瓶，穩穩放回桌面，而後她握緊手中的槍，一步步往門口退。

她穩住心氣，舉槍往上面一看——什麼都沒有！

好，她看向環繞自己的那四面牆，線條，線條，還是線條，但是，洛無極死死盯住一個卡通人。

……他們對視了。

在絕不可能的角度，那卡通人陰冷地斜睨着她，上揚的嘴角像個大括号，快要飛出兩頰。

洛無極将槍口對準它。

卡通人惡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眼珠直接飛出眼眶，蝌蚪一樣往上遊，洛無極扣下扳機。

在砰地一聲裡，眼珠爆漿了。

雖然在平洛的身體裡感受過好幾次開槍，但這是洛無極頭一回自己扣下扳機，反應更加強烈，她的虎口被震得發麻。

可來不及緩緩，在槍擊的動靜下，牆皮紛紛抖下粉塵，洛無極看見那些卡通人的眼珠紛紛盯死了她。

可惡，這個世界就沒有什麼規則嗎？

“是地獄啊。”平洛忽然說。

“你清醒了？”洛無極閃身退去門口。

可平洛的聲音拉長又斷續，有點癫狂道：“神啊，回應我，為什麼不回應我，我要離開，離開啊哈哈哈啊啊——”

“靠。”洛無極沖進了堂屋，推不動大門，又坑爹地鎖上了！

她靠在門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她也不明白，靠精神值成為派遣隊長的平洛怎麼就被影響了，而她這個正常世界的人，竟然還清醒着！

那些眼珠跟了過來，兩頭尖尖，中間鼓鼓，橢圓形的眼睛們密密麻麻地出現在了牆上，它們旋轉着，遊動着，凝聚在一起，忽然嗚嗚地哭起來。

淚水砸到洛無極的額頭上，冰冰涼涼。

她用手臂去擋，就見更多的淚滴湧出來，一滴又一滴，沒有眼睛的卡通人嘻嘻大笑着，天花闆上眼睛流下的淚水嘩啦啦在地上漲起來。

不一會兒，竟然漲到了小腿那麼高，瑣碎東西在眼淚河裡沉浮着，牆面的小人笑哈哈。

洛無極爬到四方桌上，扶着牆面。

四方桌上的碗筷早被她掃下去，桌子的正前方挂着一張合家福，洛無極看着這張照片，老劉夫婦搭着手臂，他們的女兒就坐在交疊的手臂上大笑着，三個人看向鏡頭的眼神都洋溢着幸福。

合家福上激光印着「祝寶貝女兒劉安然永遠開心！」

這父女倆的名字……安然無恙，洛無極怔了一瞬，伸手去摘合家福。

那眼睛們怒睜開，卡通小人們張圓嘴發出尖叫聲，啊啊啊啊——洛無極腦中激蕩，收回手捂住腦袋，四方桌一晃。

她猛地抓住桌沿。

那眼淚河不再上漲，就在洛無極疑心之際，水流旋轉起來，旋出一個巨大的漩渦。

那漩渦如同深邃的眼睛，要把人吸進去。

洛無極皺眉往後撤，眼淚河拱起四方桌，她從桌面滑下，漩渦瞬間吞噬了她。

意外的，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