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溫馨的房間,書桌上的漫畫書攤開,上面全是黑泥丸一樣的橡皮屑,牆壁挂着他的大作——幾十種怪獸,地上還有個癟了的籃球。
洛無極看着漫畫的出版日期和身為小學生的錢黎,這二十多年前的世界看上去還挺正常。就是他畫的怪獸真醜。
漫畫的怪獸本來就醜,但錢黎的畫更畸形……錯位。怪獸可以有觸手,但他畫的觸手從眼裡湧出來,怪獸可以像昆蟲,但他畫的五官全錯位了。
洛無極眯起眼睛,盯着那副最為畸形的畫。一隻八條腿的蜘蛛,四條腿在外,四條腿在肚裡,腿像柔軟的觸手,八隻眼長在腳上,像會呼吸的嘴。
給洛無極看得有些惡心,這種半成品的拼裝感讓他想起了頭在地上滾動的蜘蛛人。
“錢隊看着老實,原來這麼小就……‘前途不可限量’。”洛無極想,她好奇錢黎是為了什麼進入調查局。
錢黎蜷縮的姿勢不變,肩膀時不時顫抖,他的房門笃笃響個不停,門外有人大吼:“你小子又做噩夢了?”
“給老娘開門!”怒氣沖沖的拍門聲響個不停。
錢黎驚吓般坐起身,胡亂擦去眼淚就開了鎖,不敢拉開門的他後退幾步,腦袋縮在肩膀裡,低垂着頭不說話。
洛無極湊近看他是不是裝的,但他分明眼圈紅紅,淚水還沾在睫毛上。
門被猛地撞到牆上,重重彈了一聲。
一身豹紋的胖女人擠進來,滿臉兇相的她提小雞崽一樣拎起錢黎,不由分說就拖他出去,錢黎受了驚一樣渾身扭動,“不,我不要去!我害怕——”
“怕?”胖女人兩手抄起他的腋下就把他舉到半空,四目相對,女人鄙視道:“你是我錢豹子的兒子,怎麼一點也不像我,再慫我就把你喂蜘蛛!”
“哇,不要啊!”錢黎放聲大哭起來。
錢豹子反而哈哈大笑,湊上去親親,粉底把他的淚水都蹭掉,無視他的掙紮,扛大米一樣把他往肩膀上丢,笑着快步出門。
洛無極有點看呆了,好熱鬧的母子關系。
一路上人流如織,喇叭在街頭高聲響起,循環播放「緊急避險小貼士」。每個人都雙手插進口袋或勒緊圍巾,和别人保持着距離,步履匆匆。
他們大部分都隻盯着自己的路,小部分的人揣揣不安地巡視周圍,盯的人很不舒服。錢豹子一出現就吸引了這些人,不斷有目光落到她身上。
洛無極跟在錢黎母子身後,對這些惡意感同身受,同時有點疑惑,這母子倆幾乎成為了路人中的焦點,不像是普通人。
街道髒亂,垃圾堆在路邊,積水散發出惡臭味,一些傳單散落地上,鮮紅的印刷字赤裸裸道:“為了人類,我宣誓抵制危險欲望,保持思想純潔!”
洛無極看見那句話,飛快轉過一個念頭——污染正在降臨,這個時間節點就是噩夢的開始。
母子倆走得飛快,錢豹子給錢黎裹得像個小闆栗,讓别人都看不清他的臉。他們的腳印踏過報紙上的頭版标題——“驚!知名慈善家主動忏悔,現已投案羁押!”
标題下是一張半身照,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仁慈善目,看着倒像個老好人。洛無極剛覺得那張臉似曾相識,又被前面的動靜吸引了注意。
迎面而來一隊遊行的大學生。難得有鮮活的年輕人,他們振臂高呼,興沖沖地派發傳單。
人群唯恐避之不及,甯願多繞路,也紛紛離遠了遊行隊伍。
錢豹子不管他們,依然昂首挺胸往前走,她的出現讓大學生們熱鬧了一番,有人驚呼幾句:“這個大媽是不是上過新聞?”
“她不就是……”
洛無極湊近了耳朵想聽,可惜那人諱莫如深地噤聲了,他們彼此對上眼神,一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表情。
這勾起了洛無極的好奇心,她更确信錢豹子是名人了。
隊伍裡一個大學生尴尬地搓搓手,也給錢豹子塞了一張傳單,可錢豹子不語,嫌棄地甩掉了。
她目下無人地用肩膀撞開逆向的遊行隊伍,硬生生開辟出一條路,牽着錢黎繼續向前。
地上被踩踏的傳單标紅着“為了小家大家,我自願接受隔離治療。”錢黎擡腳跨了過去。
“為了你我他,我願意忏悔。”
“這什麼玩意,洗腦呢?”洛無極很想撿起傳單看一看,但周圍一變,錢黎母子已經坐在了探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