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無極迫不及待地想看見金烏了,那一定觸動人心,令人感動。
那一幕來了——
天陰沉地壓下來,灰黃的雲層翻湧,肅殺的氣息蔓延。
洛無極的視野裡出現一開始的辦公室,大門洞開,她聽見一群人奔湧而來的聲音。
洛無極心裡打鼓,這周遭古怪的氣場,使她不敢進那黑洞般的門。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像海嘯前的激浪,一波一波地逼近岸灘,洛無極的心髒随着腳步聲打鼓——蹬蹬蹬、咚咚咚!這聲音越來越大,就要沖到面前來了……而她無法制止,隻能等待。
洛無極眼睜睜看見一堆人湧入走廊,全副武裝的他們來勢洶洶,絕非好意。
這些人氣質肅穆,眼神在熊熊燃燒,繃緊的嘴角快藏不住激動之情,他們齊聚的視線逼近這扇門,好像下一刻就要沖進去!
唯一能拉住這支箭的是兩個中年人,他們從隊伍裡豁然走到最前面。
文質些的男人說:“就是這了。”這聲音必定是關繼紅。
另一個人更精壯,制服被臂膀頂出輪廓,眼神鋒銳,有殺伐之感。相較之下,關繼紅都顯得很親切,不過仍能一眼看出他不好糊弄,眼神含心思,眉宇滿籌謀,像個老狐狸。
白森日戾氣地眼一橫說:“攻進去?”
關繼紅溫吞道:“都是舊相識,帶這麼多人不體面。”
白森日擡手停下隊伍,唰啦啦的人群站定,像走踢踏步。他們散到兩邊,背靠牆壁擺好防禦姿勢,冷肅地等待指令。
随着關白兩人的步伐,洛無極也跟進去……
餘邈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身後是上吊的父母,繩子拉起的高度剛好和旗幟并齊——
他們的腳尖輕輕晃悠,一地散落的金條,被燒毀一半的文件……像逃跑失敗,畏罪自殺的現場。洛無極被震懾後,思緒失控般活躍。
白森日立刻下定論:“畏罪自殺。”
關繼紅厲色一瞪讓他閉嘴,罕見地溫柔問道:“餘邈,你父……他們是自殺嗎?”
餘邈慘白的臉上留着一道道幹涸的淚痕,目光失去焦點,對外界沒什麼反應。關繼紅耐心地提醒幾次後,她靈魂歸位說道:“不是自殺。是處決。”
白森日面如平湖的神色出現一絲裂痕……關繼紅眼神複雜地看了餘邈很久才說道:“你踩在你父母的肩膀上。”
餘邈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側了側臉說:“他們死的很有價值。”
“不是嗎?”她明明淚痕猶在,眼珠卻透徹得如冰窟一樣,不見倉皇之色,唯有平靜到令人感到恐怖的冷漠。
洛無極不禁後退幾步,覺得這樣的餘邈有種非人感……
突然,白森日對餘邈父母的眉心各開一槍,兩具身體因慣性晃動起來,發出窸窣的聲音。很快,迸裂的液體覆蓋了整張臉,一片狼籍。
确認死亡後,他對餘邈一點頭說:“你們會在地獄見面的。”
關繼紅一個躍步隔在兩人中間,他擋住餘邈,對正在收槍的軍官說:“注意你的言辭。”
“一家人有機會團聚不好嗎?”白森日語氣輕松起來,像卸了重擔。他指向牆上的挂鐘提醒道:“老關,是時候收場了。”
關繼紅眉心擰結,客氣道:“再給我們一點時間。”
白森日沉下眉毛,扶了扶帽檐,二話不說帶上門出去,留下倆人獨處——關繼紅隻是盯着餘邈。
關繼紅動了動唇問:“你就一點也不傷心?”
在關繼紅久久的注視裡,餘邈睜圓了眼睛說:“新世界就要有新世界的樣子……廢除親緣關系,人類才能進步。”
“一切屬于金烏。”她微笑。
……
視野變得虛幻,洛無極被強行拖出記憶,眼前一幕幕飛速而過。
那夥面具人是餘家的私軍,最後一刻集體自殺在舊政府大樓,帶着他們的滿身榮譽,橫七豎八地躺在血污的土地上。
她看見反抗軍被奉上神壇,成了救世主;頑固派一個個被清算,而他們掌握的資源又到了新一波人手中……
餘邈作為頑固派的遺孤向反抗軍投誠,金烏建立。
這場革新派與頑固派的争鬥之外,少數人犧牲在黎明前夕,帶着希望阖眼;更多的普通人走投無路,一個個異變為怪物;污染區域不斷擴大,比金烏建立的消息還要蔓延得快。
她看見一個混亂的世界誕生,好像苟延殘喘的人類才是不順應天意的叛徒。
洛無極沉浸在震撼的情緒裡久久不能自拔,直至平洛呼喚道:“你回來了?怎麼了!”
“救——”她聯想到自己扒着的身軀是什麼,忽然頭皮發麻。
餘邈的父母還沒腐爛完嗎,黏糊糊的怪味包裹她,洛無極幾欲作嘔。
底下那些骷髅們正擊打着掌骨,興奮地鼓掌,好像她們是一個出彩的雜技演員——和屍身親密地演出空中飛人。
這畫面太荒誕,錯亂,洛無極一瞬間松開手。
平洛在空中踢翻一個骷髅的頭骨,沿着棺木蓋滑到地上,她剛舉起槍,四周的骷髅就密密麻麻靠近她……他們的骨頭咯吱響,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連綿不絕。
平洛問:“你弄清楚這些骷髅的來曆了嗎?”
洛無極說:“聽命餘家人的私軍。”
隻餘下骨架的骷髅步步緊逼,她想起手心裡黏膩的觸感,自言自語道:“明明餘邈父母死得更早……腐爛程度卻這麼慢。”
“從吊着的兩位入手吧!”
洛無極瞄準上方,槍口從兩個面目模糊的臉上掠過,連續開了兩槍——懸吊于虛空的繩子,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