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電線被砍斷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昨天晚上村民都各回各家睡覺去了,就算電燈沒能打開也以為隻是常見的接觸不良,直到今天早晨才意識到是全村的電路都出了問題。
這下村長倒了大黴,他還在處理燈塔爆炸的事情,四周又繞着一圈投訴的村民,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自家斷電了,不少人距離海岸的位置還有十多米遠呢,那震天的抱怨聲夾着海風摧枯拉朽席卷而來,聽得他頭皮發麻。
這時候就輪到三隅出場了,她旁若無人地走過去,跟村長說自己來修配電箱。
村長正頭大呢,結果眼見着這白毛孩子頂着一副被爆破過的樣子,她同手同腳地走過來,然後慢吞吞地停在自己面前,特别若無其事地說:“我來修。”
簡單粗暴。
不知情的村民們紛紛發出驚歎聲,大夥還留有剛才給三隅捐錢的恻隐之心,在當地人眼中,她也就十二三歲的模樣——倘若知道内裡是個高中生,恐怕衆人就不會過多施舍同情心,他們可能會認為既然都是青少年了,那就已經可以自己想辦法。
三隅也頭皮發麻,她假裝無事發生地甩下一句“我來”,想到自己才是斷電的罪魁禍首,隐約有些良心不安,像極了前段時間召喚200隻蟑螂時的微妙感。
不得不說,雖然對解決問題沒有任何幫助,但一村子的人情緒價值是給滿的,衆人幾乎要把她誇到天上去,不知為何莫名其妙地信任她。也許是看她抓住了連環殺人犯又掏出自制藥膏吧,而且本來配電箱就老化了,平時小問題不斷,都是小孩子去爬塔樓,或許他們也沒指望三隅能徹底修好,隻是未抱希望地起哄……這個世界的人總是對奇葩接受良好。
被團團圍住的時候,三隅悄悄流了幾滴大汗,她沒擡頭,視線定格在半空,然後無意識挪動,剛好撞上知情人索隆默然的目光。
三隅:“……”
三隅:“我要開始畫圖紙了。”
衆人樂呵呵地走了,臨走前還不忘鼓勵她幾句,三隅愣是頂着面癱臉繃住了。她不止想把配電箱重新修好,還打算把全村的電線規劃一下,因此需要在紙上計算最佳路徑。
首先把村子的平面圖畫出來,三隅拿着地圖,換了一套内襯是V領的短袖和毛衣開衫外套,毛衣剛好能把骨折的石膏擋住,她繞着鄉道轉了十分鐘,絞盡腦汁地想怎麼拉電線。
索隆跟在後面監工,有些納悶地在心裡猜測這人是怎麼像變魔術似的把那麼多東西裝進口袋的,兩人一前一後走了良久,她終于停下腳步,轉頭發現他站在旁邊立即被吓了一跳:“你居然還在啊。”
索隆:“……”那不然呢?
不過三隅也隻是随口這麼一說,她馬上低頭陷入沉思,之前在海上餐廳的雜貨店解鎖了「工匠作坊」,起初她還以為隻是普通的手工台,後來發現它的花樣還挺多,最大的功能就是解析物品的構成,嘗試用現有材料進行複刻。
像是橘和前田買來的電圈、電容這些,她完全可以用RPG支線徒手搓出來,隻要提前把研究解鎖了就好。
嗯……手感有點類似遊戲漁帆暗湧的修船面闆。
【系統提示:正在解析“斷路器”,請耐心等候】
組裝電路闆對三隅來說是小菜一碟,隻是各家各戶的電線實在太亂,她需要幫手——想到這裡,她又轉身回到燈塔處,找剩下的幾個士兵幫忙。
除了爽快應聲的小眼睛士兵外,還有個戴着太陽帽的漁夫和騎着單車的小攤販願意加入維修工的團隊,三隅先讓他們戴上橡膠手套,随後邊畫圖紙邊解釋有哪些電線要換路徑。
站在電線杆下方拿着圖紙指揮的三隅突然有種既視感,但她一時詞窮,沒找到适合的形容詞形容自己。
當她把五六根從村民家中探出的私拉電線塞進PVC軟管,又埋進不會礙事的牆根時,一瞬間恍如閃電穿過大腦,三隅恍然大悟!
這是——鄉村振興!她居然搖身一變,從反派變成了給村鎮街道搞基礎設施改造的業務員!
索隆跟着三隅在巷子裡穿來穿去,看她忙得不可開交,一會踩着樹根去看牆頭的電線,又趴在牆根拆電線街頭,時不時舉着絕緣剪刀翻到别人家裡把人吓一跳,明明通宵一整夜,她看上去還是相當認真的樣子。
這大概就是之前她說的「會全部複原」吧。索隆心想。
三隅扭頭提醒他:“你前面是電線杆啊,别往前走了。”
索隆:“……”
他堪堪停住,勉強在撞頭之前挽回了自己的形象。
三隅花了一早上時間把整個霜月村的電線路徑排布了一下,并且在中午之前爬到塔樓上重新接線,有幾戶人家的零線和火線之前都接反了,還有一個變阻器上的旋鈕松動,甚至已經完全無法使用。
她試着把橘買的毫安表改裝成電壓表,通過計算後調整特定長度的極細銅導線,讓電壓表顯示不同的量表範圍,這樣就能檢測電路的不同接點是否正常,最後把電壓表複刻到塔樓底部,敲一個鐵皮箱出來,以後就不用特地爬上塔樓去檢視電路。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大規模地做物理實驗,前世她基本隻在自己房間裡拆收音機玩,最出格的也不過是搞了個木闆箱小實驗室,比如用光電池做帶鈴聲的放大鏡等等。
對了,她還做過一個特别吵的報警器送給學妹:一個大電池和電鈴铛組成的,幾根導線連接起來,隻要拔出紙片,電線碰到電池,導電回路閉合,便會鈴聲大作,并播放提前錄好的音頻“這裡有欺淩事件發生!請幫幫我!”。
嗯…雖然沒什麼太大的用處,但聊勝于無,即使是一點點也好,希望能帶給對方勇氣。
到中午時,三隅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升天了,她累到癱坐在塔樓下面,接受凱西亞的食物投喂,麻木地張嘴吃她做的小飯團,像嗷嗷待哺的夜鹭。
之前幫忙的漁夫和小攤販給她拿了遮陽帽,可沒等她休息一會,就見那個高個小眼睛士兵慌慌張張跑來,他一把拎起她,想往灘塗的方向跑:“你快點走吧!隊長帶人來抓你了!”
混亂的情況來了。
看樣子,那名隊長在上報隔壁城鎮的領主後,便立刻耀武揚威地跑來找茬了,想必是咽不下這口氣。三隅看着來勢洶洶的士兵隊長,他帶着十幾個部下,所有人都穿着皮铠、拿着手持劍,模樣與路邊流氓幾乎無異。
根據橘昨天給出的情報,霜月村翻過紅樹林山頭就是中心城鎮,有位男爵大人便是坐擁小鎮領土的貴族,聽聞他熱衷于收取人頭重稅,風評很差。不過自從三隅轉世過來,也沒遇到過風評很好的公爵就是了。
“公爵大人傳喚,你跟我們走一趟!”隊長居高臨下站在三隅面前道。
對方恐怕是想确保她無路可逃,同時以防受到村民阻撓。其他人即便想要阻止,可對方畢竟是聽令于大人物的直轄士兵,随便就插手的話,恐怕命就沒了,還會禍及家人。
“不用擔心,下午見。”三隅對凱西亞說。
她走向士兵隊長,伸出雙手,示意他們可以随意上手铐。看見她出乎意料的舉動之後,隊長瞠目結舌:“你、你怎麼都不跑?”
“累了。”三隅如實說。
隊長哽了一下:“給我帶走!”
索隆一直在看她的表情,見三隅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他忍不住開口:“喂……”
三隅也看他一眼:“你臉上的黑眼圈像輪胎印。”
索隆:“喂!”
她不僅毫無反應,還有空跟他廢話,想必是沒什麼事了。索隆這麼想着,稍微放下心來。
由于她認錯态度良好,士兵隊長并沒有用上鐐铐,他隻是讓人押着她的肩膀,用各種武器指着她,一群人在村民欲言又止的擔憂視線中走向紅樹林。
“你脖子上這是什麼?”士兵隊長一把抓住她脖子上的鍊子,短袖V領露出下方拴着的鑽石戒指。
“啊,這是價值兩百萬貝利的鑽石戒指。”三隅跟他介紹。
“什麼?!這東西這麼貴?拿來吧你!交給我來保管!”
在隊長眼中,老老實實跟着士兵走路的三隅怎麼可能有這種價值的物品,她絕對是從其他地方偷來的。戒指看上去做工精美,鑽石也不像假貨,于是他竊笑一聲,從她身上蠻橫搶走戒指鍊,塞進自己口袋。
他笑得合不攏嘴,卻發現這白毛孩子正在用一種評估的眼神看他。
怎麼說呢,很難讓人相信那種眼神會出現在十來歲的孩子身上,隊長冷不丁背後有些發毛,他強忍住這種異物感:“看什麼看!不許看!你到底在看什麼?”
“我在想是不是太重了。”三隅實話實說。
他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可這讓人感到不适的奇怪孩子卻閉嘴不說話了,四十分鐘後,三隅被帶到了城鎮的中心街區,進入公爵的宅邸。
雖說是偏僻的小城市,但公爵好歹也是個貴族,即便比不上咚島的貴族,在這小小的方寸之中,他依舊是最高權力人,因此這棟府邸還算氣派。當然,門口的衛兵并沒有阻攔,三隅就這樣被帶到了類似接待室的場所,負責帶路的管家宣告道:“公爵大人,您要找的制藥師被帶過來了。”
房間内有一位體型肥碩的男人,他穿着蕾絲花邊的中世界貴族禮服,教科書式地用非常不善的眼神上下打量三隅。
說到這裡,三隅其實挺想吐槽的一點是,她不太擅長去記外國人的名字。光是把那群同學的名字和身份對上就已經夠累了,現在還要去記住那些長串的英文名,這個世界設定對她十分不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