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被帶壞的淺野實懷疑自己迷路了。
住房區僅容一車通行的單行道,一戶建的圍牆仿佛複制粘貼,淺野實将手機地圖和實景反複核對,始終沒找到目标的門牌号。
年末的太陽沒有夏季毒辣,但這個時間點久在外面徘徊仍堆積起熱意,淺野實将大衣領口松開些許,煩悶。
還是敲一戶門問路吧。她低頭将手機塞到口袋裡,一不留神頭頂一重——“不會看路啊?”
嚣張的語氣在後半段變了調,拐角處走出的高個子男生看清和他相撞的人,結結巴巴:“實、實姐?”
淺野實後退兩步站穩:“……小曜?”
随意挂在肩上的外套,故意大敞的領口,還有松松垮垮的褲腰帶,一整個西海岸穿搭做派的國中二年級生,上川曜,在表姐眯起眼的注視下僵硬地立正站好。
下意識把手提到褲腰帶上才發覺自己不該如此服軟,上川曜試圖擺出理直氣壯的臉,就見淺野實抱起雙臂,好整以暇地勾着嘴角看他。
“……”上川曜老實地整理着裝。
現在的男生腦子裡塞都是什麼,淺野實歎氣:“穿衣風格無所謂,但這個溫度還是加件大衣吧,小姨會心疼的。”
上川麗連淺野實降溫有沒有好好加衣都要打電話來噓寒問暖,要是知道自己兒子大冬天在街上逞強,絕對會情緒化地自責碎碎念。
“誰理她……”上川曜低聲抱怨,眼咕噜一轉,更加小聲地問道,“姐,我聽小舅說、你——你想起來啦?”
緩慢的語速似是遲疑,小心翼翼的試探卻無法抑制句尾昂揚的喜悅,明明比淺野實高了一個頭,低垂下來的視線和過去仰視姐姐的神态沒有半分區别。
淺野實突然明白過來,四月“第一次”見面,她斟酌着喊出“曜”,上川曜幹巴巴地回答“實姐”時聲音裡的沮喪。
“啊。”她開口,像過去無數次“威脅”一樣,“不僅想起來了,還記得你現在應該在上舞蹈課才對。”
上川曜在白鳥澤初等部,成績稱不上優秀,好在志向明确,又有一副好皮囊,幾年前就開始培訓,還上過地方電視台。
淺野實溫溫柔柔道:“為什麼逃課,小曜?”
臉色慘白的上川曜:……
他絞盡腦汁:“姐、姐才是,你不是在排球部嗎?現在是訓練時間!”
不等他為自己倒打一耙的機智沾沾自喜,淺野實的表情更和善了,簡直稱得上憐憫:“小曜,排球部每周有半天休息,我是正常放假。”
上川曜放棄掙紮地蔫搭下來。
心說差不多了,淺野實拍了拍他耷拉的脊背:“好了,我也覺得天天把課排滿很辛苦,偶爾放縱一下沒什麼。”
“不過至少要告訴别人你去哪了,不敢告訴小姨就告訴小舅,他肯定不會管你逃課,說不定還要舉雙手慶祝小曜叛逆期到了呢。”
“小舅是逃課慣犯。”上川曜的聲音裡不乏羨慕。
牛島司讀書時可沒有上川麗這樣的母親監督管教,雖然沒到違法亂紀的程度,但也确實是個胡作非為的小混混。
淺野實不覺得那是個好榜樣,左顧右盼繼續找人的原計劃,就聽跟在她身後的上川曜沉默良久,來了一句:“我媽懷孕了。”
“哦……懷孕???”淺野實差點跳起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昨天,剛檢查出來。”
上川曜不高興地扯着頭發,他想染個金的,但想也知道不可能:“他們老早就想生了,還偷偷備孕……難道覺得懷不上丢面子?蠢死了。”
淺野實有很多話想說,小姨和姨父感情好蜜裡調油,喜歡小孩的上川麗肯定很高興,高齡産婦需要用心關照——
她最後隻是踮起腳,摸了摸上川曜的頭。
“我沒有弟弟妹妹,小曜要赢過我啦。”
上川曜眨了眨眼。
“确實。”他咧開嘴笑,“終于有一件事姐做不到我能做到了。”
這個話題就此揭過,上川曜伸了個懶腰:“其實逃課挺無聊的,現在回去不知道老師會不會罵我……姐來這邊幹什麼?”
淺野實這才發覺眼前就有個人可以問:“我來招生,你知道這附近有姓‘梅津’的人嗎?”
“招生?”上川曜沒跟上思路:招什麼生?現在是招生季節嗎?為什麼是姐在招生?
他回憶剛才路上見過的門牌,正想說沒見過,身後另一道聲音響起:“梅津?”
重複關鍵詞的男生語氣古怪:“你是烏野的那個,你們要找‘梅津’?”
淺野實回過身去,認出對方,同樣驚訝:“小鸠學長?”
新山工業高中排球部的隊長兼二傳手,夏季大賽時曾和烏野隔網相對,小鸠健悟揚了揚眉毛:“你的記憶力真好啊,經理、不,教練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