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鸠學長住在附近？”

同回去上課的上川曜道别，淺野實跟在幫忙帶路的小鸠身後。

小鸠手裡提着頗具體積的塑料袋，在淺野實的視線投注過來時不着痕迹地往身後塞，漫不經心道：“小學在這住過……到了。”

他在一戶門前停下，見淺野實疑惑地盯着寫有“島崎”的姓氏标牌，解釋：“是這裡沒錯，這家孩子和戶主不同姓。”

難怪一開始找不到。淺野實恍然大悟。

“我走了。”“謝謝小鸠學長！”

當小鸠留下一個背影時，她才分辨出來，塑料袋裡的東西似乎是奶粉……嬰兒用品？

淺野實将這點困惑抛到腦後，整理了一番着裝，鄭重地按響門鈴。

來開門的中年男人頭發些許花白，鏡片後的眼神平靜甯和，淺野實揚起标準的八顆牙齒式笑容：“打擾了，請問梅津同學在家嗎？”

梅津匡吾郎，國中三年級生，身高190，副攻。

仙台市民綜合體育大賽結束後，國中生排球部再無大型賽事，引退的三年級生這個時間應該在家。

淺野實從夏天就開始搜尋國中生比賽中的好苗子，梅津的素質連烏養教練都挑不出什麼問題，隻是聽說她真的準備上門招生時，主教練心虛地撓了撓臀部：“那個，我……”

家訪這種需要口才的事情他一點也不擅長！讓老師代替他去可以嗎？

好在淺野實給了他台階下：“我們沒有學校批示的特招文件，反正官方不了，我從欣賞後輩的學姐角度去拜訪更靈活一點。”

此刻面對十分有學者風範的島崎先生，淺野實萬分感謝烏養教練沒有一起過來：金發和耳釘的部分第一印象可能就過不了關！

聽明淺野實的來意，島崎先生回複：“匡吾郎出門了。”

這倒不是婉拒的意思，他緊接着溫和地笑了一下，眼角有細細密密的皺紋：“應該很快就會回來，淺野同學不介意的話進來坐吧。”

島崎先生将大門敞開，領淺野實穿過玄關，進入客廳的位置——沒有茶幾和電視櫃，除卻通往小院的落地窗，肉眼可見的牆壁都安置着書櫃。

一般放餐桌的地方則是巨大的實木辦公桌，家庭式複印機擺在下方，桌面被電腦和堆疊的紙質文件占滿。

“抱歉。”島崎先生似乎這才發覺把人請進來卻沒有地方坐，拉出一把活動式椅子，又想着要準備茶，腳往廚房邁了兩步，側過身來，“淺野同學喝茶還是牛奶？”

結果冰箱裡隻有袋裝果汁，島崎先生慌亂得手都不知道怎麼擺，反倒讓淺野實更像淡定的主人家：“謝謝島崎先生，果汁就可以了，謝謝！”

她靠近一扇書櫃，嘗試轉移話題：“這些是……古埃及語嗎？聖書體？”

“是的。”島崎先生語帶驚訝，談到自己的研究課題，他整個人都自然起來，“我在做一些文字工作，沒想到淺野同學能認出來。”

淺野實假笑：“我外公對這方面有些研究，小時候爬他的書櫃上面也是這些。”糟糕，要是再深入點她就隻能嗯啊應付了。

玄關的聲音拯救即将尴尬的氛圍，一道略顯怯弱的男聲呼喚道：“爸爸……”

拖長的音調飽含為難與沮喪，淺野實和島崎先生一樣不解地走過去，先看到的是高個子男生身邊，拽着他的手的小不點。

“這是匡吾郎家嗎？”小不點穿得暖乎乎的，摘下毛線帽，露出一頭亂翹的柑橘橙，“夏來打擾了，叔叔好，姐姐好！”

不請自來的小客人笑容比冬日的陽光還要燦爛。

梅津看起來要哭了。

*

“所以，夏和媽媽來看小嬰兒，但是沒有給小嬰兒準備禮物，所以想自己出來買……？”

淺野實蹲在女孩身前，将她松開的衣領扣好，總結道。

“嗯嗯！”夏用力點頭，“小寶寶的臉有那——麼白，那——麼圓，像熱騰騰的包子一樣‘嘭嘭’的，夏是姐姐，怎麼可以不準備禮物。”

說到形容詞時，她揮舞着雙手比畫，拟聲詞的運用配合年幼的軟乎聲線，可愛到讓人直呼犯規。

然而有人不覺得可愛。

回家路上看到獨自行走的小學女生，梅津鼓起勇氣詢問對方是否迷路——他的身高曾多次吓到小孩子——得到“哥哥住在這附近嗎”的反問，被徹底纏上。

梅津縮着肩膀欲哭無淚：“真的不能去警察局嗎？”

本在形容媽媽有多“jiaohua”居然不提醒她帶禮物的夏眼睛一瞪：“夏沒有迷路！”

“咿！”梅津低聲尖叫。

淺野實現在覺得會被小學生恐吓到的梅津更可愛一點。

190直接把夏像拎小雞仔一樣丢警察局也毫無困難吧。

她微妙地想着，面上認真地繼續和夏對話：“夏記得回去的路嗎？”

“記得~”夏驕傲地挺起胸膛，“夏和哥哥不同，最擅長記路了。”

淺野實莞爾：“那夏可以帶我找回去的路嗎？”

夏不樂意地噘嘴：“可是夏還沒買到禮物。”

她一闆一眼地說明道：“夏記得這裡以前有一家很大的專賣店，有很多小寶寶用的玩具，夏最喜歡的小卡車就是媽媽在這裡買的。”

“唔……”淺野實換了個思路，“夏出來買禮物，媽媽知道嗎？”

大眼瞪小眼。

“知道！”此乃謊言。

淺野實隻是含笑看了夏幾秒，女孩猶猶豫豫地揪着衣擺：“媽媽忙着聊天，夏有和她說——對，夏和哥哥說了。”

後半句話理直氣壯，可不等淺野實開口，夏又自己變了臉色：“糟糕，哥哥肯定不記得和媽媽說。”

要是媽媽發現哥哥把夏看丢了，會很恐怖地批評哥哥，哥哥會吱哇亂叫……太可憐了。

更可怕的是，不會認路的哥哥出來找她的話，迷路了她和媽媽又要找他好久！

夏主動牽淺野實的手：“實姐姐，夏知道錯了，你可以送我回去嗎？”

“我們出來就是要送你回去的呀。”淺野實搖了搖夏的手，扭頭看梅津，“梅津同學一起？”

本就被島崎先生叮囑要把孩子送回家，梅津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看淺野實的神色充滿敬佩：“淺野學姐好厲害。”兩三句話就把小孩子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