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不解
“千年前,人光着身子行走在大地上。我被供奉在篝火的中央,你的先祖和無數動物一樣光着身體圍繞我舞蹈和持頌,火焰吸引來的昆蟲野獸亦沒有穿衣服。”他驚訝的看到,男子身上多出了一件玄衣。
“期初我和無數山石一樣,後來就不一樣了。被作為供奉的神物随着時代傳頌,無數人将他們的悲願傳遞給我,他們的靈魂碎片浸潤着,漸漸的石頭有了所謂的人性。”
将軍看着眼前人,頑物本身不過是無欲無求的山石,經千百年人的持頌才有了心性。黑衣男子看着他,繼續一段傳奇故事。
“三個月前,一個佛教僧侶躲避戰争之禍,來到了這個地方。他看見了我的靈魂,折上一枝春柳供奉在淨瓶中,稱我為神明。
”我不過是信念的合集,因為是石頭所以修得萬年不壞之身,可是幾億年後連星辰都要枯竭死亡的,我也将不複存在。這就是你們眼中的神靈嗎?千年間,邪馬台石像,幾十個宗教幻想的石刻,最後八百神靈教把我變成一隻白鼬,如果我到你們佛教教徒手裡,我又将被賦予新的相,千變萬化。我隻是石頭而已。
僧侶看着我。
“你來這裡是來祈願什麼呢?”
僧侶叩頭
“苦海無邊,我求神明能像渡溪流中的螞蟻一樣,渡我上岸。”
“你想必很苦惱吧”
“原來這位不知姓名的僧侶與閣下竟然有一面之緣”
子皙不解
農曆六月十九日,正法明如來,觀世音大士的生日。節日盛大的祭佛廟會,蓮花燈浮在黑蕩蕩的水面,如同一盞盞螢火,順河水漂流到黃泉。四處燈火通明,大佛金身在寶殿輝煌的壁畫中,菩薩半阖着雙眼,室内香煙缭繞,遠處大山裡都能聽見沙彌在誦經吟唱,黃帳曼曼,餘煙袅袅。
這人隻不過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今天有聲名顯赫的大人物來寺廟上香。
增上寺朱紅的飛檐翹角掩映在櫻花樹和藍天的背景下,風卷雲湧。寺廟作為銜接上層社會和中下層的中樞機構,裡面也絕非一塵淨土,充斥着戰争的先兆陰霾。
“到廟裡上香,祈求戰勝的大人物,正是将軍您!”
他回憶起那段時光
“我當日在日曜大殿受過真言的教誨。”
僧侶早年是一個很悲苦的人,父母死于出海,變成了浮屍。他的哥哥離家出走沒有回來,弟妹皆餓死,一脈中唯有他一個人存活下來,最後和那個時代的窮人一起居住在橋洞之下。人飽受饑寒的煎熬,餓死的人焦黃的臉變成寺院壁畫上的惡鬼圖。污穢的居住環境是頭虱、蚊蠅、蜱蟲聚集處,人們衣不蔽體甚至裸露,這樣的流亡群體還在不斷增加。
他因為相貌端正,聲音清亮。他被寺廟收留,成為和尚。因而對我說:
因為閣下,堕落無盡苦海!
“為什麼?”
你與随從步過穿堂,桔梗花開,一片團簇迷離的紫色。他有幸得見大人尊榮,便驚為天人。那日,将軍身着牙白綢緞廣衣,皂沿邊麻布寬衫,内襯衣是金線抹綠團花圖案,腰系一條茶褐銮帶,面如冠玉,眉目秀如龍鳳。他驚異的忘記了恭敬,不曾想過世上竟然有如此美麗的人。
“來吧,我們一起去見證你們的前世和今生。”神明悲憫的眼神注視着他。
潔白的光芒照耀而來,以手掩面,神靈要渡他去前世彼岸。宇宙空虛沸騰的維度裡那張臉凝視着他!
神說“我是無相山石,你現在看到的是僧侶此世的模樣。“
戰火屠戮過後大地,幹涸的溪流和戰馬的枯骨。京都的繁華富麗櫻花河流,匍匐至天際的房屋樓閣。及至農曆六月十九日,增上寺朱紅的飛檐翹角,曜日大殿出來後路過穿堂,一個身着法衣的和尚吃驚的看着他,承受着癡妄和苦痛,愛上了一個不斷重複的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