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夏日炎炎,知了鳴叫,陳公府仆人疊聲尋找公子熊敖,看見他貼身随從在暖芸閣大門之外垂手侍立。
“公子此刻在綠珠姑娘處,正在負荊請罪。”
玉茗樓毗鄰陳公府後院,專門劃出來一塊山水别墅。裡面數不盡奇花異草、各色鳥雀,名妓綠珠住暖芸閣,富麗堂皇如宮阙。拜訪達官名流如過江之鲫,還需要看她的心情,閉門不見者常有。所贈黃金、寶石、绫羅綢緞讓人眼花缭亂,能在暖芸閣住上一晚,是名流和權貴的象征。
綠珠不接新客,需人引薦,光是這介紹的費用就是一錠金,大官貴胄卻擠破了腦袋想見她。民間傳說,暖芸閣看着優雅富麗,背後是猛虎口、餓鬼胃!一座讓人傾家蕩産的銷金窟。
仆人進門一看卻也司空見慣,熊敖帶着禮品賀禮在苦苦哀求“我都來幾回了,請姑娘通報一聲,讓我見一面”
婢女不卑不亢回複到
“天氣炎熱,姑娘身體柔弱患上頭熱、正在敷冰,公子請回去吧。”
熊敖拿出禮品“肯定是在怨我宴會上讓她獻寶劍出醜。。。姑娘身子柔弱,花紙裡包着上好金錢鮸花膠,銅爐熬炖滋補是最好。”
仆人向前一步低聲勸阻“公子今兒是見不着了。回去吧,老爺找你商議事情。”
“什麼事?”
“前日重禮說是說朝貢,到底是給鄂君備上,這如何說得他不失風度收下,裡面可有大文章。”
熊敖還是癡癡望着暖芸閣,想走又不甘心。這時通報的丫鬟又出來了,一臉微笑“姑娘說公子已來三回,烈日炎炎實在不忍心,請進。”
打開門,暖芸閣挂着三重簾子,第一層珍珠,第二層紅影绡,第二層綠曼紗。裡面涼絲絲一層香氣沁入肺腑,一下就讓人丢魂忘魄。大廳一面鬼臉青銅鼎盛着冰塊,金蟾口裡吐着袅袅雲煙,香料非常香甜。一層薄紗從天而降,最裡面白玉雕刻拔步床上,綠珠躺着,穿一件紅綢肚兜,厚密頭發烏雲一般披散,冰水濡濕的頭發貼在皮膚上,纏在腳踝上,果真冰肌玉骨的美人。
侍女奉上一杯果酒。
暖芸閣的酒不像其他地方辛辣酸澀,入口隻有香、甜、醇、美、柔,據說配方僅綠珠一人知道。
“你找我~”聲音如銀鈴般清麗。
熊敖隻是看着,按捺心癢“前日多有冒犯~還怕綠珠姑娘誤會,特意解釋”
綠珠冷笑“你們父子倆沒一個好東西!不是要把我獻給那個鄂君?”這一聲嬌嗔能讓男人銷了魂,熊敖渾身一震,掏心掏肺和她解釋
“姑娘誤會了。”
“那方才聽玉兒說什麼鄂君、鄂君,這又是什麼?”
“父親準備找他議事,不為别的。”
“我覺得奇怪,鄂君駐紮陳縣卻又不見他攻打叛軍?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
“這我怎麼知道。”
“你父親不是和他很相熟嗎?”
裡面說着話,玉茗樓外又有人求見。右司馬昌尤帶着人,掀開盤子滿滿雪花紋銀、另外一柄匣子裝着好山參、一盒美玉手镯“前日已托付人引薦,早交了引薦費,今日可否能得姑娘一見。”
熊敖侍從卻不認識昌尤,當一般的商人,他斜倪了一眼就說“大人請回吧,這點東西還想見綠珠姑娘。”
昌尤素來聽說綠珠名聲煊赫,宴會上一見果真比普通姬女不同,将禮金加厚了一倍,竟還是不得見。他笑道“怎麼才能見綠珠,還請指點一二?”
“瞧瞧我們公子,最近今日天熱~他先送了一幅玉涼席、又送珍珠粉給姑娘當茶飲,這金錢鮸花膠你打聽打聽,那樣都比您送的值錢?别的不說,送錢俗!綠珠姑娘交往的是名流雅士,你這樣的她看不上。”
昌尤知道他譏諷自己不是貴族,内心不悅,卻覺得綠珠比别的姬女不一樣,自己确實粗鄙了。他想:這天下絕色美人自然要與衆不同,多花點心思也不算什麼,待還要問。
熊敖侍從看着他,打趣說“依閣下的相貌,想見綠珠姑娘有些難,别白填東西進去了。”
周圍侍女噗嗤一下樂了。
昌尤勃然大怒!深恨别人恥笑他相貌醜陋,摔門而去,臨走前他問了問裡面人是誰,聽說是陳公熊邑之子,右司馬暗暗懷恨,并将恨意蔓延到綠珠身上。
今日既然求之不見,他日萬萬不要落在我手上!
夏季炎熱的風吹拂着駿馬鬃毛,天空盤旋着飛鳥落在楚軍紅綢黑字旗幟上。昌尤回到軍營裡,恰逢侍從送來一個精美包袱。
鄂君正在端詳羊皮圖紙,看了随口問道“這是什麼?”
“據說是陳公府昨天送的紫蘇茶,聽聞大人誇贊,這茶最讓人提神醒腦。”解開青蓮圖案綢包,裡面赫然一個小巧黃金茶罐,四角墜着細細紫流蘇,茶罐上篆刻着玉茗樓字樣。
“放架子上,我不喜歡喝茶。”
侍從示意拿上來,有人擡來好幾個紅綢封口的黑釉罐,頓時一股甘洌酒香撲鼻而來。“将軍,這是陳公府送的青酒。。。還有。。那個鹿鞭酒。”年輕戰士臉騰地一下紅了。
“喝酒誤事,放那吧!”
他隻是聚精會神看着地圖“既然左右司馬都到了。”
戰士退下去。右司馬昌尤看見桌上送來的東西,杏黃簽篆刻着玉茗樓字樣,頓時眼神一暗,左司馬晔看着桌上的東西倒沒說什麼。
“這些叛軍”子皙用兵棋推移到馬鞍山“糧草從何而來?”他望着他們“馬鞍山小路和岔道很多,西邊鹽沼寸草不生,東邊毗鄰荒谷懸崖地勢險惡。馬鞍山關口卡着從南到北咽喉之道!他們的糧食供應第一在前方,就是陳縣,一定有人在給叛軍運輸糧草。第二就是後面,一個越國蠻族的自治地,因按時納貢楚國先前沒有興兵讨伐。叛軍搶劫銅錠,正是通過這個自治蠻族遠銷齊魯之地,換取糧草物資。”
左司馬晔一臉憂慮
“大人,馬鞍山易守難攻、天塹之險,攻不下來。楚國隻是一時興兵讨伐,風平浪靜之後,賊寇又把住咽喉之地,禍患始終難平。”
“我們隻能把主力部隊引誘出來,然後一舉殲滅,這是唯一辦法。”
右司馬昌尤說“我軍數量是叛軍數倍,正面對抗,草寇絕不是楚軍對手。他們當然知道這一點,怎麼會輕易出動?”
子皙沉思片刻
“能把叛軍釣出來隻有一個辦法,就是糧草。告訴陳公,從今日起如無我的命令,糧草一律不得運往馬鞍山方向。”
“可是大人!”左司馬晔大驚“大人,您在軍中有所不知——北邊,就是馬鞍山一帶正在鬧蝗災,農民新糧食收不進來,舊糧食耗盡,全指着這些糧食救災。如果掐斷了所有供應糧食的道路,人可就要活活餓死!”
晔看着子皙,突然之間心情一下子墜入雪谷,他慢慢問“怎麼?您知道蝗災的事情。”
“我知道”鄂君看着他,“因此,戰役必須在一個月内結束。”
“一個月。。。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