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語氣中隐隐有點責備。
她還記得秋狩被強擄那天,林珏譏笑她為何沒有朋友可以求助——雖然是她先起的頭。
她和林珏被關在相府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諾大的京城舉目無親……
姜月有點心酸,之前的事她認了,畢竟她遊方各處,與衆人交情都淺。
可是她在冀州呆了三個月,到冀州營也有月餘,是她呆得最久的地方、相處時間最長的一群人。
她不見了,這群人就一點不找嗎?
雖說他們也沒有能力對抗得了陳洛川,但好歹問一句呢?
哨兵聽出來了,他張了張口,十指無意識地攥緊,不知如何作答。
他道,“我們巡查的人依例報上去了,隻是上頭還沒有下指示。”
“今日我在溪邊被人帶走,當時有好幾個人瞧見,稍微打聽一下便能知道。”
姜月并不買賬。
哨兵喉頭一哽,心頭如被蟻噬。
姜月對他們很好,是遠超出了軍醫職責的那種好。
自從知道傷兵恐怖的折損率,她的帳子裡便常常半夜亮着燈,研究各種藥物與治法,又不辭辛勞地教給其他軍醫,生生把冀州軍的傷亡下降了一多半。
大家都很愛戴她,他也如此,被她這樣委屈地責怪,心中着實不好受。
但他确實沒什麼能辯解的,再有種種理由,若是真的關心,多嘴打聽幾句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樣公事公辦,實在叫人心寒。
姜月歎了口氣,“罷了,今天這話别告訴旁人,我沒有怪你們的意思。”
都是半大的孩子,又長年累月地在軍營裡不見外人,心性簡單得很,哪能想得到這麼周全?
除了報告給上官,也不能指望他們做什麼。
是她被陳洛川氣狠了,一時想岔,遷怒了這幫小傻子。
“聽見沒?你也不許多想,我虛長你們幾歲,本該是我照顧你們,怎麼能反倒叫小孩子為我操心。”
見小哨兵還不吭聲,她笑了聲,“豈不是颠倒了齒序!”
正說着,冀州營主将周老将軍的大帳已近在眼前,哨兵沉默地把姜月交給帳前親兵。
“诶,姜大夫?這是怎麼回事?”
親兵訝然,看了眼姜月濕漉漉的狼狽模樣,趕緊将視線轉開。
哨兵低聲解釋了幾句,親兵面色一變,連連點頭,
“此事我也做不了主,有勞小兄弟,也……委屈姜大夫片刻。”
“有什麼誤會,還請您将經過與将軍細說,将軍自有決斷。”
姜月被挾了一路,心态已好了許多,在刀片上自如地點點頭,
“有勞。”
——
中軍帳中,幾個親兵低頭跪了一地。
“她在溪邊不見了?”
陳洛川揉着眉心,麻藥并沒有頭痛的後遺症,但他此刻頭痛欲裂。
他隐約想起了姜月那句一本正經的“我會凫水”。
那時他覺得甚是可笑,難不成姜月還打算當着他的面跳河遊走嗎?
然而現在,他一點也笑不出來了。
“到現在也沒有蹤迹?别的營盤可有上報?”
陳洛川語氣漸厲。
營中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怎麼可能到現在都沒有蹤迹!
他腦中難以抑制地閃過一種最壞的可能性——若是姜月突然從水中出現,被巡查士兵當作刺客……
“回大人,各處營盤上報,今夜均無異動。”
陳洛川略松了口氣,那就是沒被發現
也是不幸之中的萬幸,雖然人不見了,至少性命無虞。
“你們确定她是從溪水遊走的?不是個障眼法?”
陳洛川眼中又起了點懷疑,擡腳踢了踢那件被他一氣之下擲在地上的鶴氅。
幾個親兵面色頓時羞臊不已。
“我們發現不對便立即去找了,但是一無所獲,推測下來,夫人隻能是走了…水路。”
此事又不易大張旗鼓地去找,惹得營中人心惶惶,他們隻得趕緊回來上報。
陳洛川默了默,“所以,她悄悄潛入溪水,之後便再無蹤迹。”
“你們覺得,這像話嗎?”
——
翌日。
姜月在自己帳中醒來,伸了個懶腰,沒事兒人似的準備去溪邊打水洗漱。
昨日她與周老将軍坦白了與陳洛川之間的事,又說了自己現在的難處。
老将軍到底是久經沙場的老将,對這樣駭人聽聞的豪門密辛也隻是略微驚訝,還叫她不必驚慌。
她原本想請老将軍行個方便,悄悄把她塞進别的營盤。
别處沒有多餘的帳子給她,她可以和洗衣炊飯的婦人一起居住。
沒想到老将軍直說不用,就回自己帳裡,該幹嘛幹嘛便是。
陳洛川從冀州營盤帶走她,必然想不到她還會繼續回這裡,這叫“燈下黑”。
姜月很是歎服,周老将軍乃有大将風度!
陳洛川拍馬難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