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越想越覺得實在可氣,這人分明從沒考慮過她,隻當個随手可以搶奪的玩物罷了,隻圖自己一時盡興。
左右玩物多得很,若是争搶壞了便丢一邊換一個新的就是。
現在又來假惺惺的裝什麼好人?
陳洛川看她面色不對,也不知自己哪句話說錯了,心中登時“咯噔”一下。
這小娘子平日裡不聲不響的,腦子卻活絡得很,這會子怕是又不知自己琢磨出了什麼東西把自己氣着了。
“阿月,你聽我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姜月的心思跳脫起來,他根本猜不透。陳洛川急得不行,硬着頭皮想開口解釋,卻又被姜月打斷了。
“若說我心裡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她的眼眶慢慢發紅,聲音惱怒中帶上了一絲顫抖。
“嗯?沒事的,慢慢說。”
見她似乎要說什麼,陳洛川即使再着急,也立即條件反射似的放輕了聲音,耐着性子哄她把話說全。
“那也是我清清白白一個好人,怎麼遇上了你這麼惡心的東西!”姜月深吸了口氣,低低吼道。
突如其來的怒罵把陳洛川弄得愣在原地。他一時隻覺得耳邊嗡嗡直響,聽不清任何聲音。
姜月罵完這一句自己也愣了下,霎時間有點心虛。
這話說得過分難聽了些,若是激怒了陳洛川怎麼辦?
姜月心髒砰砰直跳,隻能在心中勉強安慰自己,陳洛川這樣能做大官的人都是顧全大局的,是不會因為一時義憤殺人的。
宰相肚裡能撐船……宰相肚裡能撐船……
她默默地念叨着,悄悄掀了點眼皮偷偷看向從方才開始便一言不發的陳洛川。
青年面上似悲似怒,說不出是種什麼表情。他甚至勾了點唇,眼裡卻沒有半點笑意。
他沉默了片刻,垂在身側的手似乎動了動,忽然向前靠近了一步。
姜月頓時駭了一跳,本能地瑟縮了下。
幹什麼,他不會要打人吧?
她睜着眼睛警惕地看着陳洛川,就見他嘴角又牽了牽,十分勉強地拼出一個笑。
“躲什麼?”
“我……”陳洛川張了張口,道不清自己心中此刻是什麼滋味,忽然無力再說下去。
是,他強娶了她,這點無可辯駁。
但他哪日不是好聲好氣地捧着哄着她,何曾對她動過一回粗?
朝夕相對,耳鬓厮磨……
哪怕是條最不讨人喜歡的狗,日日往人跟前湊也能得個名字。可為何在她心底……他仿佛仍是個面目模糊的惡人?
青年素日淩厲張揚的眉眼罕見的垂落下來,薄薄的唇角緊抿着,他捏緊了拳,深深看了面前女郎一眼。
馬蹄聲響起,姜月有點怔忡地擡頭。
陳洛川走了,她也想要轉身離開,卻又莫名被那個有點哀傷的眼神留在了原地。
她定定地看着前方揚鞭策馬的人,鞭聲破空,洩憤似的響。這是她第一次看着陳洛川的背影離去。
她心裡忽然輕飄飄的,像是松快,又像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終于赢了一回嗎?
她…也讓他傷心了嗎?
——
姜月回來時的狀态不對,整個大帳的人都看出來了。
有幾個挨得近的軍醫立即互相交換了眼色,裝作無意地湊到她身邊。
“姜大夫,那個事……不太順利?”
有人試探問道。
姜月默了默,微微搖頭。
“姜大夫切莫灰心,咱們不能着急啊!這樣大的事情,将軍若有什麼顧慮也是正常的,第一次回絕了也沒什麼……”
這人一肚子勸解鼓勁的話順嘴便溜了出來,直到旁邊人一臉喜色地瘋狂對他使眼色。
他猛地閉嘴,這才注意到姜月的動作,立即與周圍幾人一樣難以抑制地睜大了眼睛。
“恭喜姜大人!賀喜姜大人!”
一個面容和善的年輕醫者笑呵呵地站起來,理理衣袖,像模像樣地拱手做了個揖。
“哪裡哪裡,謝大夫客氣了。”
姜月趕忙也站起來,整整衣衫還禮。
“诶呦!瞧我們!”最先開口的人一拍腦袋,也立即帶着身後一群人站起來,喜氣洋洋道,“恭喜姜大人!賀喜姜大人!”
姜月趕緊又與他們還禮,把他們也一一扶起來。
那人從善如流地直起身,又樂呵呵地開個玩笑,“咱們都是粗人,到底不及謝大夫出身名門,知禮守節!”
謝大夫便彎了彎眼睛,“李大夫說笑了。”
這邊的動靜頓時吸引了帳中其餘人的注意,有人好奇地停下手中的事情,探頭問道,“姜大夫……姜大人,這是怎麼了?”
姜月赧然擺了擺手,“吳老怎的也跟着他們瞎起哄,此事我原打算等晚些,大家都回來了再一起說的。”
吳大夫亦是今日一起出去的人之一,聞言略一思忖,頓時了然,捋着胡須呵呵笑了起來,“哦——,我明白了。”
軍中不信任民間醫者,輪值也更多輪那些原先的軍醫,此時帳中剩下的大多是早晨一起出去的人,聞言也紛紛會心一笑。
“将軍欲将咱們這些人重新整編,改為一‘署’,稱‘衛生署’,取’衛命惜生‘之意,職權等同軍中諸署,平日可以同僚身份要求他們協同行事。”
姜月面容一肅,清了清嗓子,深深屈身一禮,“往後更要多多仰仗諸位同仁,尤其是将軍出征前這幾日,還請諸君務必同心協力,莫負将軍所托。”
衆人面色随着她的話語由驚訝到震撼,直到她最後一字落下時,帳中已鴉雀無聲。
每個人都在心中重新評估姜月在陸柒身邊的地位,以及自己跟着這位實打實的紅人可能獲得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