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重望,我等自當盡心竭力。”
——
中軍帳中,瞿溪玉再一次被另外兩人找了個借口支走。
春日漸暖,又将近午時,陽光透過窗框明晃晃地照進來,把磨得發亮的木質桌椅照得反光,亮得幾乎刺目。
“她就說了這些?”
陳洛川難以置信地問道。
“嗯。”
陸柒随意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邊喝邊有點含糊地問道,
“怎麼?從她病倒開始,這兩天估計一直琢磨這事呢。今天病才好就一大早跑出去,也是為了這個,她不說這些說什麼?”
陳洛川默了默,半晌才道,“是,是應該的。”
青年雙手撐在膝上,把頭深深地垂下去,閉了嘴不肯再開口多說一字,十分挫敗的模樣。
陸柒饒有興趣地繞到他面前,端着杯子仔細琢磨他是不是哭了。
“怎麼,看你的意思,還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說來聽聽?”
“陸将軍,我以為你應當是站在我這一邊的。”陳洛川忍了半晌,最終忍無可忍地咬牙道。
他擡起頭,眼裡早沒了多餘的情緒,隻有一片叫人膽寒的漆黑,“她能影響我,才對你有價值。”
“陳大人真是自信。”陸柒難得地沉默了會兒,過了會兒功夫才悠悠感慨道。
她端起茶盞,在青年惡狠狠的瞪視中不緊不慢地送到唇邊,吸溜吸溜地喝了一陣,張口哈氣,
“嘶——哈——”
熱氣騰騰的茶水上白煙飄渺,把女将含笑的面孔隐在後面。
她踱回自己的位置坐下,雖居下首,卻毫不弱勢,身姿如長槍般利落筆挺。
隻是一挨着椅子,她便随即卸了勁兒,整個人仰靠進椅背裡,半阖了眸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嘶——哈——”,像是已經說完了話,開始自顧自地歇息。
以至于瞿溪玉提着飯食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麼一副景象。
“陸将軍渴了?”他一邊将手上的東西往桌上擺,一邊笑道,
“可惜陸将軍不喜酒漿,不然我倒是可以獻獻殷勤——今日有貨商來營中賣酒,說是自家釀的,他們買了的覺着不錯,還算香醇,便獻了些。”
一隻粗瓦酒壺被他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掏出來,“咚”一聲放在案上。
沉默的空氣像是被這一聲喚醒,各自不語的兩人紛紛轉頭看過來。
陸柒隻看了一眼便淡淡道,“多謝元帥好意,隻是我青州營禁酒,我要為其表率,自然不能一身酒氣地上練兵場。”
瞿溪玉笑了下,“知道陸将軍治下嚴,隻是大戰在即,竟也不叫底下人松快松快?”
陸柒沒再說話。她和瞿溪玉素有分歧,瞿溪玉覺得她不近人情,她嫌瞿溪玉軍紀松散,偶爾互相刺兩句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忽然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旁伸過來,撈走了酒壺。
瞿溪玉訝然看過去,“監軍這是……?”
他不敢貿然猜測,陳洛川治軍也是禁酒的,怎麼忽然想是要喝上了?
難不成方才與陸柒起了争執,故意别苗頭?
想到自己進來時兩人間有些微妙的氛圍,瞿溪玉心思微動,趕緊打圓場,從陳洛川手裡一把奪過酒壺,殷勤幫其往盞中倒滿一杯。
“方才說了這麼久,難免叫人唇焦,趕緊潤潤嗓子。”
說罷,他又伸手提起桌子角落的茶壺,給陸柒續了一杯,“陸将軍也是,快潤潤嗓子。”
陳洛川悶聲說了句“多謝”,舉起酒盞一飲而盡。
玄色箭袖将手腕包裹得嚴嚴實實,一點酒液順着冷白的下颌滑落。
青年忽然擡手,肘撐着桌面,蹙眉以虎口抵住了前額。
“許久不曾飲酒,我實不勝酒力,再與二位同席怕要出醜……先行告辭。”
他說完,上身搖晃了兩下,便迅速起身,微微踉跄着快步走了出去。
瞿溪玉面色微變,忙低頭在酒盞裡嗅了兩下,“這酒怕是有問題。”
陸柒端起茶盞掩住唇,看向一側,眼裡透出不忍直視的光芒。
“喝吧,這酒沒問題。”
“若是元帥實在不放心的話,我營中有位厲害的大夫,可以叫她來辨認一番。”
瞿溪玉眼睛一亮,擡起頭,“哦?如此甚好。”
“……陸将軍。”
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忽然從門口傳來,方才走出去的陳洛川不知何時又倚在了門邊。
“元帥不必憂心,酒是好酒,我方才回味一番,忽覺就這樣離席甚是可惜……露出醉态不過是損些顔面罷了,有此美酒,再同飲幾杯又有何妨?”
瞿溪玉有點疑惑,但還是高興道,“如此甚好!監軍快快入席……”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一道急促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瞿溪玉詫異轉頭,就見陸柒一陣風似的從旁刮過去,“陳大人好意我們心領了,但監軍真的不必勉強,不勝酒力就快回去歇着吧!”
她一把攥住被陳洛川扯住的帳簾,往外拉扯,筋骨根根突起,暗暗與之較勁。
“陳大人醉在席間事小,若跑出去驚吓了營中婦孺,到底不美……”
“是嗎,果然是陸将軍知道的多,想事情也比旁人周全……”
瞿溪玉迷惑地微微睜大了眼睛,看不懂兩人在打什麼機鋒。
“監軍?陸将軍?飯菜要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