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鈴乓啷！

“哎呀，又掉了。”

葉小狸蹲在碎掉的酒瓶子前，濃郁的酒香熏得他頭昏腦脹，狐狸耳朵冒出來抖了幾下，耷拉下來，盯着眼前濺得滿地都是紅色的液體。

他指尖劃動，對着犯罪現場，“潔淨術。”

一塊玻璃碎片“嘎嘣”裂開了。

“嘤！”

他害怕地抱住尾巴，為了不想挨揍，滿房子轉了一圈，從大櫃子裡拽出一塊超大的布，一路從房間拖出來，床單卷住過道的古董花瓶，“砰”一聲碎了個稀巴爛。

他跑回餐廳，嘿咻吧一下揚起床單把地面蓋上。

“搞掂。”

他滿意地點點頭，回頭發現過道又碎了一地的瓷片，臉都白了。

秦時衍會不會把他趕出門？

秦時衍是一個極度精簡的人，但這棟房子首先是嚴一嶺的房子，然後才是秦時衍的房子。嚴一嶺是一個很熱愛生活的人，房子各處都恰到好處地布置着精美的這裝飾。

葉小狸一進來就感受到了房子的喜悅。

這是一棟被養得很溫柔的好房子，雖然荒廢多年，但幸好辛修平會派人定期打掃房子。

滿屋子的灰塵，一方面是因為正好沒到下一個打掃日期，另一方面是之前的大戰弄得到處都亂七八糟。

這房子還能完好無損，也是神奇。

葉小狸在陽台找到一個掃把，嘿咻嘿咻将滿地的瓷碎片掃到沙發底。

他做完這些，擡頭正好對着陽台玻璃門，門外院牆冒出了好多個腦袋。葉小狸驚訝地抱住尾巴，院外傳來一陣驚喜的怪叫。

他反應過來，立馬将狐狸耳朵、尾巴給收了起來。

院牆外又是一陣尖叫聲。

葉小狸：QAQ

被發現了。

他會被這些人類趕出去嗎？

他害怕地躲進房間裡，鑽到被子底下，用被子捂住腦袋，蓬松的大尾巴露在外面瑟瑟發抖。

院牆外。

一個大媽給自己老公腦袋上呼了一巴掌，氣憤道：“死家夥，叫那麼大聲，把小狐狸吓壞了。”男人無辜地摸着腦袋，剛才明明是這個女人叫得最大聲。

青年趴在不高的院牆上，癡迷道：“好漂亮的狐狸精。”

“知道是狐狸精還敢去招惹！哼！”旁邊的女生踹了他一腳，生氣地走了。

大媽從牆上退開，男人不解，“不看啦？”

不久後，大媽從家裡端着一鍋焖了一早上的紅燒肉過來，是直接把鍋都給端鍋來了。大媽走到院子門口，和好幾個剛才一起圍觀的大媽大嬸遇上。

她們互相看了眼對方手上的食物，露出會心的微笑。

房間裡，葉小狸捂住咕噜噜響的肚子，打掃了一上午，可把他累壞了。

“好餓。”

一股肉香從屋外飄了過來，他動了動鼻子，尾巴興奮地翹起，腦袋從被子裡探出來。他咽了咽口水，最終沒抵抗住肉香的誘惑，光着腳下床，尋到肉香處。

在院子門口。

那群眼睛冒着綠光的人類把所有逃跑的路都給堵死了。

這是要吃狐狸嗎？

人類有那麼多可以吃的，不能不吃狐狸嗎？

葉小狸嘤嘤兩聲，可憐巴巴地趴在大門口不敢出去，肉香又特别誘人。

他想走的，腳不聽使喚。

大媽把熱鍋的蓋子掀開，更香了。她笑得特别親切，用拐、小孩的溫柔語氣哄誘道：“小可愛，阿姨請你吃肉，要來我家吃飯嗎？”

旁邊的大媽紛紛亮出自己端來的美食，争搶着介紹自家今天中午的菜：糖醋排骨、煎牛排、蒜蓉蒸蝦、土豆焖雞……

她們一個嗓門比一個大，喊着“來我家吃飯吧。”

葉小狸被饞吧唧嘴，生氣秦時衍怎麼還沒回來，秦時衍在就能把那麼多好吃的全都搶過來給他吃了。

他可憐巴巴地吃手手，軟乎乎道：“嘤，都想吃。”

十多分鐘後，兩位高級軍官接到重要任務，處理群衆舉報嚴先生家鬧妖怪事件。

拿着長槍的士兵拎着本來給辛首領準備的飯菜，滿臉疑惑，“辛首領是什麼意思？不要吓到小妖怪，還把自己的飯打包給他吃。”

另一個士兵笑道：“那是誰家？”

“嚴先生家啊，這誰不知道。嚴先生早就不在了……等等，秦先生回來了！”

那個士兵點頭，“秦先生帶回家裡的漂亮青年，能是什麼身份？”

“老婆？”

“不然呢？”

兩個士兵一下子就驚喜住了，加快腳步先一睹那位長生不老的秦先生藏在家裡的小嬌妻。他們走到老宅前，一看氣氛不對。

啪嗒！

精美打包的飯菜掉了一地。

士兵驚恐，“秦先生家被占領了嗎？”

士兵亮出武器，沖進屋内，“不許動，放下武器，手舉起來，交出人質不殺！”

一群人定在當場，立馬舉起手，一個舉起手的大媽反應了一下，将夾着紅燒肉的筷子放下。幾個大漢把沉重的紅木沙發擡到一半，無措地憋紅了臉。

葉小狸嗷嗚一聲，把最後一塊紅燒肉吃進嘴巴裡，無辜地扭頭看向士兵，“你們也給我帶好吃的嗎？”

士兵握槍的手一抖，跑出去一看飯菜打包得很嚴密，裡面的食物完好無損。

他撿起食盒跑回屋裡，把保溫的精美食物一份份擺開，“這是秦先生讓帶給您的。”

“哇！”葉小狸驚喜地叫出聲，“好漂亮的食物。”

大媽大叔們瞬間心就化了，搶着給葉小狸夾菜，“多吃點，看你廋的啊。”

兩個士兵不由得跟着咧嘴笑了起來，慶幸辛首領讓他們帶了精美的飯菜，否則他們會被這些大媽們給轟出去吧。

一個大媽給葉小狸夾了片雕花的胡蘿蔔，“小狐狸，覺醒的是變狐狸的異能嗎？比我家那白胖孫子還可愛。”

兩個士兵肯定了民衆的猜測，還透露出葉小狸是秦時衍的伴侶的身份，讓那些想給自己兒子孫子介紹對象的心思給滅得一幹二淨。

葉小狸抖了抖耳朵，乖乖将胡蘿蔔塞進嘴巴裡。

靈城的人類根本就不擔心污染怪物，在他們的概念裡天災已經被打跑了，靈城雖然毀壞不少，但隻需要一段時間，他們又可以重建家園，繼續日常的生活。

葉小狸眉眼彎彎，扭頭看向窗外。

陽光正好，整座城市都被曬得暖哄哄的。

-

“前面就是姜奶奶家。”

飯後，兩士兵擔心過分熱情的大叔大媽們把小狐狸哄回家去養了，等秦先生回家發現老婆被拐跑了，他們可沒法賠一個老婆回去。

兩士兵好說歹說把大叔大媽們勸回去，陪葉小狸去找人。

葉小狸哼着曲子，狐狸耳朵和尾巴已經收起來，擔心惹麻煩，還翻出一件合身的長袍披上，戴上兜帽，這樣出門就安全多啦。

還有兩個士兵陪着他，心裡挺踏實的。

那個櫃子裡的衣服都被密封保存得很好，不是秦時衍的尺寸，應該是嚴先生的。

他揪住長袍嗅了嗅，是夏天的橘子香。

這是嚴先生的味道。

他敲門進入一間古樸的四合院，跟着開門的叔叔來到一座漂亮的荷花池。他看着盛開的滿池荷花，喜歡得移不開腳步。

這裡的靈氣好濃郁。

“孩子，是你找我？”慈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葉小狸回頭，見到一位老奶奶被一個小哥哥攙扶着走過來。他彎了彎眉眼，快步走過去，乖巧道：“姜奶奶好。”

“好，好。”姜春蘭讓孫子攙扶着走到亭子，向葉小狸招了招手，“來，坐奶奶旁邊。”

葉小狸坐下，被塞了一塊亮晶晶的糕點，笑得更開心了。

他中午吃太撐了，把糕點含在嘴裡。

他說明來意，将藏在胸口的信掏了出來，雙手捧着遞給姜奶奶，一封一封地說明，這是給她的，那封是給吳爺爺的，還有好幾封是給其他奶奶爺爺的。

姜春蘭珍貴地接過，眼角含着淚，“這些信，我會替他們好好保管的。”

姜春蘭細心地拆開周文彬給她寫的信，信的内容很不長，很快就看完了。她雙手微微顫抖一直拿着信紙擱在大腿上，笑道，“當年奶奶長得可漂亮了，很多人喜歡奶奶。”

說完，她接過孫子遞來的紙巾，擦了下淚。

葉小狸真誠道：“奶奶現在也很漂亮。”

在葉小狸眼中，姜奶奶是通透的，滿池的蓮花都在為奶奶綻放，靈力向奶奶身體彙聚。天地靈氣會喜歡每一個善良純粹的生靈。

姜奶奶沉默了很長時間，慢慢将信重新疊好，放回信封裡。

“就知道他肯定喜歡我。”

姜奶奶慢悠悠地給葉小狸講了一個很平淡的故事，兩個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天災爆發，姜奶奶懷有身孕不得不留在靈城，周文彬跟随軍部前往戰場。

他們簡單的道别，誰也沒有留下約定。

一個說不會等，一個說不會回來。

姜春蘭的孩子是意外懷上的，不是周文彬的。後來她确實沒有等，帶着孩子嫁了個好人家，又生了三個孩子。丈夫戰死後，沒有再嫁，将孩子拉扯大，孩子加入軍部，也有出息了，買了這套四合院，将她的一生護得周全。

這是一個普通人的故事，普通得不值一提。

葉小狸聽得很認真，被這麼一個普通的故事感動得哭得稀裡嘩啦，“姜奶奶，給周爺爺回信吧。”

姜春蘭聽說了還陽泉的事，笑着讓孫子拿來筆墨，細心地一筆一墨地将這些年的過往寫到信上，感慨道：“活了上百年，還是見識少了。”

很慶幸周文彬他們死後，英魂沒散去，也沒有因怨念變成惡靈，而是在某個遙遠的地方安穩地生活着。

她把信遞給葉小狸，“如果可以，希望他能忘記過去，開始新的人生。”

葉小狸接過信，明白姜奶奶是希望周爺爺放下執念，重入輪回。但他不理解，周爺爺繼續這樣喜歡着姜奶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

為什麼要把這些抹去？

抹去一切後，不就什麼都沒有了嗎？

這樣不會很難過嗎？

葉小狸很好懂，姜春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困惑，緩緩道：“嚴先生的詩集裡，有一句詩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