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替葉小狸擦掉眼淚，說道：“何必為生命的一個片段而哭泣，我們的整個人生都催人淚下。”

姜奶奶笑了笑，慢慢将其他信一一拆開，耐心地寫下一封又一封回信。

葉小狸能看出來姜奶奶看到這些信，既開心又難過，更多的是對故人的懷念。他默默地陪伴着，聽姜奶奶不厭其煩地講他們的故事。

姜奶奶說，這些信總得有人去看。

姜奶奶說，逝者已去，該前往新生。

姜奶奶說，這些記憶是留給活着的人的，她把這些故事講給他聽，講給每一個願意聽的人聽，請托每一個聽過故事的活人好好記住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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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黑的時候，葉小狸才離開姜奶奶的四合院，答應會常來聽奶奶講更多的故事。

他帶着滿溢的感動，加快腳步想快點回家。

秦時衍回家了嗎？

要是回來了，為什麼不來找自己？

那大概率是還沒回。

如果沒回來，回去隻有空空的房子陪着他。

他不是滋味地抓了把長發，走着走着，聞到了風裡帶着鹹鹹的味道，好奇地詢問兩位盡心盡職的士兵，“這裡有海？”

一個士兵回答：“就在城牆外，不遠。”

葉小狸穿過倒塌的城牆，走到懸崖邊，懸崖下是深藍的大海。

他坐在懸崖邊，遙望曾經在洞府裡聽其他小妖怪提到過的大海，喃喃道：“原來大海這麼漂亮。”

海風習習，海浪沖刷崖底的礁石，一群歸家的海鳥結伴靠岸，海平線上的夕陽在緩慢地下沉。他伸出手，在虛空中試圖想将快掉入海中的太陽捧起來，結果當然是做不到。

這是他第一次看海邊的日落。

他恹恹地抱住大尾巴，垂下腦袋，原來海邊的日落不怎麼好看。

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一隻大掌摁在他的腦袋上揉了揉，熟悉的味道靠近，某人坐到他的身邊，淡淡道：“今天過得怎樣？”

葉小狸委屈地鑽進秦時衍懷裡，悶悶道：“不開心。”

一旁準備功成身退的兩士兵瞬間石化，都要碎了。話可不能亂說，傳聞秦先生脾氣不好，還特别記仇。他們陪同看護小狐狸一天，對方輕飄飄一句不開心，這可是沒法交差的！

秦時衍低笑出聲，示意兩士兵離開。

他在來的路上已經知悉了葉小狸一天的經曆，事無巨細，這句“不開心”怕是愛哭的孩子讨糖吃。

他縱容地配合，“要怎麼才會開心？”

葉小狸抱緊秦時衍，仰頭看着秦時衍，“要你。”

秦時衍的心跳漏了一拍，辛修平那個沒用的家夥，一大群手下讨論了一整天，提出來的方案倒是不少，但全都是前後矛盾的，他哪敢用。

最後恰巧廉戍陽醒了，他和小星月抱着哭了一陣子後，來面見辛修平。原來他是辛修平的孫子，被辛修平抓住詢問如何追老婆。

廉戍陽這是被問到了感興趣的話題，将自己遇到一個漂亮青年，被對方救下，并且一見鐘情的事事了出來，大談自己的追妻計劃。

于是是有了以為微妙的對話。

辛修平：“那是你秦爺爺的老婆。”

廉戍陽：“小漂亮看着還小，沒結婚吧？”

辛修平：“……準備。”

廉戍陽：“那就是沒，我還有機會。不對，就算結了也沒關系，我等他老公戰死再娶他，我會角堅持守護在他身邊等他的。”

辛修平為了自家剛複活的孫子性命着想，命手下将廉戍陽押回醫院，沒三個月不準出院。

秦時衍來的路上，還聽說了葉小狸有多讨大媽們喜歡，争着搶着要給他介紹對象，連姜家那個眼高于頂的孫子也在打聽葉小狸的消息。

他扯了扯唇角，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隻小狐狸腦子裡根本就沒有愛情，現在粘着自己，不過是寵物對主人的依賴。

這個認知讓他無力到想帶人回“禁區”住算了，免得哪天就被偷家了。

夕陽徐徐落下，被無盡的海洋吞沒。

迎來的不是黑暗，是璀璨的星空，一落千丈的銀河在潔淨的夜空掃出長長的尾巴，像是某位著名的畫家看似随意的一筆。

葉小狸鑽進秦時衍風衣下，抱着尾巴背靠着秦時衍，面向閃閃發光的大海。

“秦時衍，最近别出門了。”留在家裡陪我吧。

他說得十分認真，“隔壁家的漂亮阿姨說，人形天災雖然被趕跑了，但是還是在附近，可危險了。”

秦時衍默了默。

這是他和靈城高層商議後傳出的消息。

原來人形天災已經被消滅，要是有人形天災出沒倒也沒錯。

他揉揉小狐狸毛絨絨的腦袋，淡淡道：“别怕。”

我就是人形天災。

葉小狸的狐狸耳朵猛地抖了兩下，假裝什麼都沒聽到。其實他早就猜到了，秦時衍從開始就沒有刻意隐瞞，隻是他沒往那個方向想。

今天被大媽們叽叽咕咕幾小時，他才知道自己多麼沒有人類常識。

他從大媽們那裡半天學到的東西，比秦時衍幾個月教他的都還多。這個可惡的家夥，竟然藏着掖着那麼多有用的常識不教他。

例如朋友的定義。

他早就成年了，隻是從來都是一隻狐狸，也沒遇到過其他狐仙，更加沒想過找伴侶的事情。今天大媽們要給他介紹各種對象，他吓得統統拒絕了。

他很難想象和人類成為伴侶。

他隻想和秦時衍一直一直在一起，他陪着他，還有他也陪着他，這樣在漫長的歲月裡，他們就再也不用被剩下一個人面對無盡的孤寂了。

他想了想，有些緊張地把尾巴遞給秦時衍，“要摸嗎？”

秦時衍愣了愣，以為這隻狐狸又想又貼貼，大掌配合地落在蓬松油亮的大尾巴上，輕輕摸了摸。

“嘤！”葉小狸打了個激靈，渾身像過電般變得酥酥麻麻，強行忍住搶回尾巴的沖動，軟乎乎道，“你摸了我的尾巴。”

秦時衍還在糾結怎麼表白，淡淡地應了一聲。

葉小狸咬了咬唇，紅着臉道：“我的尾巴隻給伴侶摸。”

“好。”

秦時衍應過後，意識地又撸了把真狐狸尾巴，動作突然頓住，垂眸看向小狐狸。不會吧，這隻狐狸開竅了？

“這是表白。”葉小狸強調，緊張地拽住秦時衍的衣袖，說話都開始結巴了，“你你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就就用幻術——”讓你喜歡我！

葉小狸的唇被堵住，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臉更紅了。

秦時衍松開柔軟的唇，低沉的聲線性感且誘人，“你之前對我施的幻術還沒解除。”

葉小狸蒙了一下，“什麼時候？竟然成功了？不可能吧，我雖然偷偷施了很多次幻術，可是都被你發現了啊。”

秦時衍的大掌捋過漂亮的狐狸尾巴，低笑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早就成功了。

葉小狸的眉心吉紋被輕輕地彈了一下，不滿地捂住眉心，正要借機發難，頭頂傳來某人不知說了多少次的話，“把幻術解了。”

他氣鼓鼓地嘟氣嘴，稍微一感知就明白自己的幻術根本就沒施成功過。

他敷衍地結了個不存在的陣法，往某人身上砸去，“解除了。”

他賭氣地要從某人懷裡出來，卻被攬住腰帶了回去。他嘤嘤兩聲，跌倒在某人懷裡，生氣撓了兩下那隻結實有力的手臂。

不喜歡還抱他幹嘛？

秦時衍俯身吻過小狐狸的眉心，“所以現在，說喜歡你，會接受嗎？”

他想告訴這隻遲鈍的狐狸，這是在摘除了任何的幹擾因素後，他在絕對清晰的狀态下的告白。他不允許小狐狸再拿幻術當借口，也不再自己再用幻術當借口。

喜歡你，在第一次見面，你毫不猶豫救下我的那一刻。

喜歡你，在你捂暖了被子，半夜起來偷偷給我蓋上那一刻。

喜歡你，在你單純地把我當人類看待那一刻。

喜歡你，在每一時每一刻……

還有謝謝你。

謝謝你，願意喜歡我。

謝謝你，出現在我枯竭的生命裡。

謝謝你，在我放棄自己後不離不棄地撲向我，抱緊我，陪伴我，改變我。

“夠了夠了，我、我聽到了。”葉小狸紅着臉，慌亂地将秦時衍的嘴巴捂住。他扭扭捏捏，又直勾勾地盯着秦時衍，鄭重地詢問，“那我們現在是伴侶了？”

秦時衍低笑，“嗯。”

葉小狸：“以後我能爬你的床，跟你一起睡？”

秦時衍幹咳一聲，“可以。”

葉小狸：“那可以教我洗澡了？張阿姨說伴侶還可以一起洗澡。”

秦時衍的耳根燒紅，“行。”

葉小狸高興地直搖尾巴，回過身跪坐在秦時衍身上，“我可是聽到了，你的心裡一直在說‘好香’‘好餓’！”

他積極地強調自己有多好，“我現在是你的伴侶，唯一的伴侶啊，吃掉你就沒老婆了，不要吃掉我好不好？”

秦時衍：有點難。

葉小狸“嗚哇”大哭出聲，這伴侶要來有什麼用？

他還想着陪他一起看日出，還想跟他明年春天一起去送信，還想跟他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

這個人類竟然還想吃他，太過分了！

他淚眼汪汪地伸出手臂遞到某人唇邊，哭唧唧道：“欺負我喜歡你，隻能咬一口，一小口，别把我手啃沒了。”

秦時衍低笑出聲，抱起小狐狸往回走，“回家吃。”

葉小狸吓個半死，直到回到家後，他被醬醬又釀釀地啃了好幾天，終于暴怒了。他腳步虛浮地胡亂套上衣服，決定離家出走。

他要去姜奶奶家住一個星期，不，至少住一個月。

人類真是又可惡又聰明，竟然沒有一口把他吃掉，而是真的就翻來覆去地吃。這種不直接咬碎棒棒糖，含着棒棒糖舔老半天的事情，問過棒棒糖的感受嗎？

最終，他虛弱得沒能走出家門，又被抱回家裡。

後來明白一切的小狐狸依然很記仇，在小本本裡狠狠地記了一筆：就算棒棒糖很願意，那就不擔心棒棒糖會化掉嗎？

其他人類也那樣嗎？

在小狐狸天真地提出這個質問，試圖反抗的時候，看到某人眸底洶湧的占有欲，就知道完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