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班長找到了陣平沒有……不行,最起碼不能坐以待斃。
谷川春見在床上扭曲着陰暗爬行,以一種非常變扭的姿勢把自己從床上咕湧到床下。落到地上的那瞬間谷川春見疼的龇牙咧嘴,他的背部好像受傷了,被這麼一摔火辣辣地疼着,感覺起來像是拖傷……好家夥,感情他是被人拖到這裡的啊?!
谷川春見面部扭曲,等着,等他從這裡出去了就給這群綁架犯一人送上一副銀手镯。
然而還沒等他能做些什麼,忽然,隐隐約約的腳步聲似乎通過大門傳了進來。
可是這時再爬回床上已經來不及了,這個空曠的倉庫既沒有地方,也沒有時間給谷川春見躲,腳步聲越來越近,谷川春見的腦袋高速旋轉,最後選擇了——
閉眼裝死。
……不,這不叫裝死,這叫逃避現實,谷川春見。
“咔嚓——”
倉庫的大門被推開了。
“咦,這家夥怎麼掉下來了。”
有個陌生的男聲說道。
“他醒了?”
“沒有啊。”
谷川春見被人踹了踹。
好消息,他們沒發現自己是裝的。
壞消息,綁匪不止一個人。
“放心,沒醒,你麻醉槍裡的藥量都能放倒一頭大象了,還擔心他會醒?估計是翻身翻下來的。”
……原來是麻醉槍啊,我謝謝你,沒死真的是我三生有幸,他媽的你們放麻藥之前都不看藥量的嗎?!
“其他的貨都确認完了嗎?”
“都清點完畢了,基本上狀态都還完好,沒有需要處理的。”
“行,那這個家夥咋辦?”
裝死的谷川春見感覺被人掐住了下颚。手的主人掐着他左右觀察了一下,有些嫌棄地說道:“不太行啊,不夠漂亮。我本來想說要不然脫手給我一個朋友,他那邊收人貨——但是這家夥臉蛋不夠漂亮啊,又不是少年,賣不了幾個錢。”
……不夠漂亮還真是對不起啊!!!
“他看上去挺白的,看看皮膚?有些特殊愛好的富豪不都喜歡玩這種嗎?”
?
不不不,我覺得不夠漂亮挺好的,快住手!!!
掐着他下颚的手順着衣領解開了紐扣,谷川春見簡直頭皮發麻,他強忍着暴起踢對方一腳的沖動,硬生生地感受着綁匪把他當成一塊豬肉打量的目光。
“唔,還行,算了,我回頭聯系我朋友看看。”
“實在不行你還可以把他腎賣了?”
“哈哈哈說的也是啊。”
谷川春見感覺他的牙都快咬碎了,這群混賬,把人當成什麼了。
“話說回來,那個小卷毛呢?”
谷川春見頓了頓。小卷毛?
“嗯?啊,你說那個啊,處理掉了。”
處理。掉了?
什麼處理掉了?
“哎?處理掉了?”
“對啊,客人忽然又不要了,這玩意留在手裡紮手,反正掙紮的很厲害,幹脆處理了完事。”
…………
“你屍體埋好了嗎?”
“當然,真是倒黴啊,本來想說現在是露營淡季,這邊應該沒人,誰知道這麼湊巧就碰到了。“
“……你覺得那家夥看到了嗎?”
“無所謂了吧,反正看沒看到我們都已經把人——卧槽!“
兩名綁匪驚恐地看着谷川春見,黑發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掙斷了繩索,他慢條斯理地撕掉嘴上的膠布貼,緩緩地向他們走了過去:“誰的屍體。”
他聲音沙啞,像是好幾天沒說話了一般帶着扭曲奇怪的泣音,在昏暗的倉庫裡越發詭異。
“你們處理掉了誰?”
“卧槽……你、你是怎麼……”
“回答我。”
“就、卷毛——草!誰他媽要回答你啊!”綁匪猛地從腰帶抽出一把鐵棍,揮舞着沖向谷川春見,“給老子閉眼好好躺着啊!”
谷川春見擡起了他琥珀色的眼瞳。
講實話,他現在很難……形容他的感受。
像是有什麼東西從中間劈開了他,他感覺不到疼痛,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一雙無形的手抽出了他的靈魂。松田陣平笑着的模樣,抽着煙的模樣,大步走在寺廟裡的模樣,擡眼看着他的模樣,一幀幀回閃在他的眼前。
然後所有畫面都碎成一片片脆弱的玻璃碎片,随着倒數到零的火焰全部燃燒成一把灰燼,深深地埋入六尺之下。
可是他感覺不到疼痛。
他隻感到空虛。
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忽然褪去了色彩。時間的流動變得緩慢,谷川春見眨了眨眼睛,感覺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見鐵棍揮動過來時帶動的氣流。
這讓這場搏鬥變成了谷川春見單方面的施暴。
倉庫裡濺出一小片血花,其中一名綁匪被活生生揍到失去意識倒在了地面上。
谷川春見看着他拳頭上的鮮血,覺得他剛剛大概短暫性的失去了一部分意識。不然無法解釋為什麼上一秒他還在躲避開來人的攻擊,下一秒就看見對方鼻青臉腫地躺在他身下?
不過無所謂。
谷川春見愣愣地想,無所謂。
他機械性地又一拳錘了下去。
“不……救、救命……唔……”
綁匪已經快被谷川春見打死了,他滿臉都是鮮血,腫起來的眼角餘光瞄到了另一名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同伴,懊悔地眼淚都流出來了。
但是現在的谷川春見聽不見他的呼救,他隻是不停地一拳、一拳、又一拳地揍了下去,他不知疲倦,不知到底過了多久,他隻能感覺到他臉頰上好像滑落了一些液體,它們随着他的拳頭一滴滴滴落,冰冷而又苦澀。
天花闆晃動的是昏黃的燈光,還是嘲笑着他的幻影?谷川春見不知道。有奇怪的紅□□光從通風口的縫隙中攀延進來,混亂的色彩與鮮血割裂着谷川春見的視線,那片曾經溫暖的琥珀色像是永恒定格在了過去,如今隻剩下一片空洞的漠然。
恍惚之間,谷川春見感到似乎有人踹開了倉庫的大門。
但是誰在乎呢?
谷川春見想,反正他不在乎。
——直到他的拳頭忽然被人握住。
“可以了,Haru。”來人這麼說着。
谷川春見淚流滿面地看向對方。
黑色卷發的警官先生看上去也有些狼狽,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從什麼山溝裡爬起來的,原本幹淨的衣服都是泥巴,隻有披着的外套算幹淨,好在看上去并沒有受傷。
松田陣平。
是活着的松田陣平。
“……?”
谷川春見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眼中的淚水還在不停地滴落,像是淚失禁了一般,哭得鼻子都紅了,根本停不住。
松田陣平啧了一聲,他打量着衣冠不整的同期,一把将谷川春見從地上拉了起來,用自己幹淨的外套裹住他,擡聲喊了一句:“醫生!麻煩您來看一下!”
如果問号可以實質化,谷川春見腦袋上的問号估計已經可以繞地球一周了,他一邊流着眼淚,一邊沙啞地問道:“陣平,你、嗝、你不是死了嗎……嗝。”
“…………”
“他、嗝、他們說把你殺了,還埋了,嗝。”
“谷川春見,哭到打嗝就不要說話了。”
“嗚嗚嗚好……嗝。”
*
當天晚上,因為曾被注射過量麻藥而被按到醫院做了一套檢查的谷川春見在病房裡得知了真相。
“所以他們其實,是動物走私???”谷川春見震驚地看着伊達航,“可、可是我聽到的……”
“啊,你是說卷毛嗎?”伊達航指了指資料裡的一張照片,“應該說的是這個吧。”
谷川春見死死盯着照片,照片上的動物居然……是一隻卷毛的澳洲倉鼠。
卷毛的,澳洲倉鼠。
倉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谷川春見崩潰地把自己埋在了枕頭裡。
“……噗。”
“班長,别笑,你笑他更不會出來了。”
“……咳,”伊達航清了清嗓子,他拍了拍松田陣平的肩膀,“行了,谷川看上去沒什麼問題,我先回去提交報告了,晚點見。
“晚點見,班長。”
門關上了。
“班長走了,還不出來嗎?”
床上的饅頭晃了晃,沒有說話。
“不得不說,谷川,我還是很感動的。”谷川春見聽到了松田陣平帶着笑意的聲音,“雖然你差點因為過度防衛被扭送進去,但是我還是很感動。”
球球你閉嘴吧松田陣平。谷川春見面如死灰,更加不想出來了。
“哦對了。萩的遺物整理好了,給你留了一份,要麼?”
“……”
床上的咕湧者蠕動了一下,從枕頭上擡起了頭:“……要。是什麼?”
“喏。”松田陣平抛給他了一個閃閃發光的物品。
谷川春見下意識地接住,攤開手掌。
……車鑰匙?
“嗯,那家夥不是答應了你要教你騎摩托嗎?”松田陣平撐着下巴,“偷偷在家裡改造了一輛新的摩托車,想要在你生日的時候送給你。”
“摩托車還沒改造完,不過我覺得……既然是萩準備送給你的禮物,那麼它就應該屬于你。”
至于摩托車沒改造完的原因是什麼,他們都知道。
谷川春見愣愣地看着手心裡的鑰匙,不合時宜地想着,還挺配的。
他,和這輛未改造完的摩托車。
一人的時間依然在流逝,一人的時間卻已經停止。摩托車大概也還沒有做好離别的心理準備,便被主人忽然抛下,它再也不會迎來完工的那一天,就像萩原研二一樣,再也無法迎接他的明天。
他年輕的友人将再也不會變老。
谷川春見忽然被鋪天蓋地的痛苦淹沒了。
就像是一隻被人猝不及防的從頭到腳潑了一盆水的貓,無措而狼狽。谷川春見的肺葉和喉嚨火辣辣地疼痛着,那些不斷翻湧的記憶在他胃裡沉甸甸的翻江倒海,最終在逐漸模糊的世界中變得面目全非。
“陣平。”
“嗯?”
“不要死。”
“……說什麼呢,你這家夥。”
“不要死,陣平。”滾燙的淚水從谷川春見的眼眶裡滑落,“不要丢下我,我會受不了的。”
松田陣平抽煙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看着又開始噼裡啪啦掉眼淚的谷川春見,伸出手抹掉了那些沉重的水珠。
“知道了。”他含着煙模糊不清地說,“不會丢下你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