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不會丢下我的。”
谷川春見沒有去看松田陣平,26歲的谷川春見穿着搜查一課的警服,領帶上别着一枚鑲嵌着一顆紅色寶石的領夾,那是松田陣平送給他的26歲生日禮物。
他盯着窗外不遠方的一棵樹,專注地仿佛那棵樹上長出了兩個目暮警官似得:“我假設你還沒有忘記,失約的人是會被小狗踢的。”
“……那不是說謊的人嗎?”
“有差别嗎?!”
“你在害怕什麼,谷川?”松田陣平啟動警車,看了一眼從今天早上就顯得相當焦躁不安的同期,“我在你眼裡就那麼脆弱嗎?一碰就碎?”
谷川春見撇了撇嘴:“……”
“不會丢下你的,不是保證過了嗎?”松田陣平從煙包裡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裡,他冷冷地看着遠方高聳的摩天輪,“在把害死萩的家夥抓到之前,我是不會輕易倒下的。”
*
世間最奇怪的事情,莫過于許下的諾言總是無法兌現。
“啪——”
谷川春見打開了辦公室的燈。
他在冷空氣中吐出一口白霧,把外套和圍巾都取下搭在椅子上。他按步就班地打卡,撕掉了已經畫滿了X的日曆,寫着11月的鮮紅紙頁被男人團成了一個紙團,丢進了垃圾桶裡。
已經12月了啊。
辦公室裡還隐隐約約地飄着一股煙味,谷川春見下意識地打開排風扇,然後在排風扇“嗡嗡”作響的噪音裡愣了一下,沉默地又把排風扇關上了。
差點忘了,現在已經不需要再開排風扇了。
因為某個有煙瘾又總是在辦公室裡抽煙的家夥已經不在了。
松田陣平的臨時辦公桌被谷川春見并列放在他的辦公桌旁邊。這段時間搜查一課簡直快要忙瘋了,無論是爆炸案的後續處理、輿論、還是仿佛是受到鼓舞一般忽然增多的模仿案,都讓警方忙的焦頭爛額,連谷川春見自己都已經連續熬了兩周的夜,這幾天才有時間停下來處理松田陣平的物件。
臨時辦公桌的桌面已經被清理的差不多了,谷川春見找了一個紙殼箱子,把松田陣平的私人物品都放了進去。今天是星期日,值班的人不多,谷川春見特意來的很早,好讓他可以安靜地整理松田陣平的遺物。
桌面上還留着警官先生之前沒喝完的水,幾周過去後已經落滿了灰塵,顯得稍微有些渾濁。谷川春見把寫着“下班”兩個大大的字的馬克杯洗幹淨,擦幹水珠,放進了紙殼箱子裡。
有支沒來得及蓋上筆蓋的筆随意地放在桌面上,谷川春見找了張紙畫了畫,裡面的墨水已經幹涸了。這是松田陣平慣用的水筆,這家夥不喜歡用辦公室裡的圓珠筆,所以總是自己備着一些。谷川春見看着它沉默了一會,放進了胸前的口袋裡,但是他很快又自嘲般的搖了搖頭,把筆抽了出來,和其他廢紙一起丢到了垃圾桶裡。
晨光在幹燥的冬日中升起,有一縷陽光透過冷空氣落在辦公室的地闆上。
有一隻手忽然伸進了垃圾桶裡,翻開那些廢紙,重新把那隻無用的筆找了出來,顫抖着為它蓋上筆蓋,插回胸前的口袋裡。
反正都是要丢掉的,谷川春見想,他拿回家,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吧?
辦公室的門陸陸續續地被打開。
“谷川警官,這麼早啊。”
“早上好,谷川警官。”
谷川春見朝他的同僚們道好,松田陣平的遺物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将最後一個物件放進紙殼箱子裡,膠帶封存。
這些東西之後要還給逝者家屬,不屬于谷川春見。
屬于他的,估計也就是那支沒有墨水的筆吧。
“谷川警官!逝者家屬到了!”
“啊!好的,謝謝,我現在就過去。”
谷川春見抱着紙殼箱子小跑到警署門口,哪裡站着一個滿臉胡渣的卷發男人。谷川春見愣了一下,心跳落了一拍,才後知後覺這應該就是松田陣平的父親。
“……您好,是松田丈太郎嗎?”
*
松田陣平離開後,谷川春見陷入了一個怪圈。
他發現自己在無時無刻地想起他。
比如開車時聽到了松田陣平喜歡的樂隊新發售的歌曲。谷川春見下意識地想要分享,在扭頭看見空蕩蕩的副駕駛的時候才意識到了什麼,于是他默默地調大電台的聲音,不再言語。
有時候工作太忙來不及回家,又或者在犯罪現場濺了一身血污需要清洗,在警署的洗澡間裡洗澡時谷川春見總是會被最開始的水溫燙一下,皺眉的同時也不由得想要給松田陣平發短信吐槽,說是不是全日本的警局都喜歡把水溫調的這麼高。
然後在打開手機的時候沉默。
原本經常訪問的壽喜鍋店隻剩下了伊達航和谷川春見偶爾會約着聚餐,上了年紀的老闆可能是記性不太好,總是問谷川春見,那個卷頭發的看上去脾氣不太好的警官呢?
谷川春見就會說,啊,那家夥啊,轉去别的地區啦。
然後在伊達航充滿了關懷和傷痛的眼神中若無其事的笑笑。
這沒什麼班長,谷川春見想說,我會調整好心态的。
然後在漫漫長夜裡盯着天花闆等待天亮。
“谷川警官!要去埋伏了,準備好了嗎?”
“啊!是!”男人從愣神中擡起眼,他合上手機,掏出手槍走到同僚身旁,“抱歉。”
“……沒問題嗎?谷川警官?”
“嗯,抱歉。”谷川春見沉默了一會,朝着有些擔心的同僚露出了笑容,“隻是有些累。”
“昨晚沒睡好?”
“差不多吧。”
差不多吧。
谷川春見将手槍上膛,蹲在牆角後擡眼看着蔚藍色的天空。
松田你這家夥……總算是見到萩原了啊。
失約的人會被小狗踢的。谷川春見想,不過他比較大度,下次看到松田陣平的時候就不踢他了。
他舉起槍,瞄準了不遠處試圖劫持人質的歹徒。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