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艾奧瓦州現在沒有櫻花。
有的隻有鋪天蓋地的鮮血與硝煙,和陰影中殘破的玉米葉。
谷倉裡,弗洛特一手持着匕首,另一隻手掏出了沒有什麼太大用處的手/槍,附身朝着眼前的怪物沖了出去。
不遠處,萊伊在鐵皮集箱間架起了狙擊槍。
弗洛特當然沒有準備上去送死,他處理過不知道多少這樣的怪物,如果把這一切都看做是一場遊戲的話,弗洛特早就滿級了。
他當然不會貿然送死,他這麼敢不要命,是因為他有這麼做的資本。
谷川春見有一個秘密。
——假如一個人說的每一個字都會成為現實,那會有多可怕?
谷川春見被「賜予」了這種能力。
哦不,這可不是男人與生俱來的,這是身為神明眷屬的好處之一,贊美祂的恩賜。
它與普通意義上的言靈不太一樣,這種能力可以違背時間與因果,違背倫理,從根本改變或扭曲現實。使用者可以用它實現任何事情,包括讓一具死屍重新恢複活力,甚至穿越時間與空間。而任何聆聽到這種語言的生物都會被「掠奪」思考的能力,他們會完全失去自我意志,打開大腦任由使用者扭曲或改變自己的認知。
當然,世間萬物永遠離不開等價交換的真理,使用者索求的越多,所付出的代價也就越大。
谷川春見所擁有的「■■■之聲」被限制的相當嚴格,因為這原本就不是人類可以駕馭的能力。
谷川春見一天之内隻能使用大約3-5次,使用次數取決于他索求的事物。每次索求的内容不能違背真理,不可創造或毀滅純白的靈魂,不得扭轉時間或空間,必須遵守此世間的法則。
被嚴重限制後的「■■■之聲」能做什麼?嗯,被谷川春見當成了洗腦包。
沒辦法,清洗記憶和改變認知這種東西……它真的很好用。當清道夫已經足夠累的了,他又沒法控制會在任務現場遇到誰,萬一哪個倒黴人類闖進來結果SAN值清空當場堕落被污染成怪物……算了吧,這種會給他增加工作的事情,還是算了吧。
這算是暴殄天物嗎?可能吧。
不過偶爾,也會出現「■■■之聲」正确被使用的時刻。
“砰——!”
槍響了。
子彈以一個刁鑽的位置直直打入了怪物正在咀嚼玉米葉的腮部,近距離射擊的結果就是即使是堅硬的生物護甲也避免不了穿透傷,子彈穿透了那些不明組織,帶着如同蛛網一般的纖維從肉瘤的另一邊射出,随着大量如油漆般沸騰的粘液滾落在地上。
“——!”
怪物被打了一個戳手不及,它尖叫着,察覺到了朝它迎面而來的人類。
無數如同樹枝般的觸肢在昏暗的燈光下如同噩夢中的陰影,它似乎可以感覺到疼痛,發出了疼痛的啼鳴,尖銳地像是嬰孩的哭聲,三隻羊蹄掀起無數殘破的玉米葉,在揚起的塵埃中朝着來人猛地踹了過去!
人類熟練地丢掉無用的手/槍,一個滑鏟輕松躲過羊蹄,伸手拽住了朝他襲來的兩根觸肢。令人熟悉的惡臭迎面撲來,手心裡黏糊糊的觸感使人不适,觸肢上細小的尖牙貪婪地啃食着男人的手掌心,銀制匕首與觸手碰撞時發出了令人牙酸的滋啦聲,弗洛特皺着眉狠狠揮動匕首,毫不猶豫地割斷了兩根漆黑的枯枝。
漆黑的粘稠液體飛濺在半空中。
避免不了又被污垢濺一身的命運,弗洛特松開瘋狂抽搐着的斷肢,在嬰孩刺耳的啼哭聲中猛地躲開那張血盆大口。
下一秒,弗洛特被一鞭子抽飛了出去。
被打了一槍又割斷了兩根枝丫的怪物簡直怒不可言,它身上所有的藤蔓都沸騰起來,一根根剝離本體,凹凸不平的肢體上裂開一張又一張細小的尖牙,朝着摔在地上的男人卷席過去。
沖擊力讓弗洛特狼狽地翻滾在地上,各種雜草和碎石黏在男人身上,讓原本就滿身狼藉的男人看上去有些慘不忍睹。弗洛特悶哼了一聲,本來就受了傷的男人捂住隐隐作痛的肋骨,弗洛特伸手抹掉嘴角溢出的血液,看着朝他卷席而來的觸肢們眯起了眼睛。
很好,激怒它了。
那片月亮形狀的玻璃碎片被牢牢地守護在最核心的位置,想要透過那些類藤蔓的觸手直接破壞它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所以唯一的解決方式……就隻能讓那些觸手不得不加入到戰鬥裡。
雖然這樣會讓危險直線上升。
“……所以說啊,我讨厭和這種玩意貼身戰鬥。”
弗洛特半蹲在地上,他琥珀色的眼瞳中燃燒着熾熱的烈火,男人放棄了所有抵抗,在無數襲來的陰影中義無反顧将手中唯一的武器用力投出,銀色的匕首化作了一道銀光,在毛骨悚然的嬰兒啼哭聲中精準地射入了怪物的咽喉。
啼哭聲戛然而止。
遠處的萊伊幾乎是全神貫注地在盯着這場不應該出現在人世間的戰鬥。恐懼與焦慮無法控制地在他的腦海裡翻騰,周圍的磁場就像是被無形的手改變了一般,不屬于他自身的情緒在一聲聲啼哭聲中逐漸占據了他的腦海。
人類與怪物、沙土、飛揚的玉米葉。哭聲、笑聲、嘶吼聲。父親的面龐、母親的手掌、不知名的歌手彈着吉他在歌唱。
啊——他唱着那贊美的歌謠——啊——贊美祂的仁慈——贊美祂的恩惠——
贊美我們的主——偉大的主——
“——”
有人在說話。
他在說什麼?
「——深呼吸,萊伊。」
弗洛特溫和但又冰冷的話音浮現在腦海中,赤井秀一猛地閉上眼睛,冷汗淋漓地放空了大腦。
不要去聽,不要去看,不要相信,不要思考。
不要去聽,不要去看,不要相信,不要思考。
啼哭聲消失了。
寂靜中,赤井秀一重新睜開眼睛。男人幽綠的眼瞳中倒映着整個世界,有陰影低垂下來,嘲笑着人類的癡心妄想。
谷倉裡的怪物增大了兩倍。接近20英尺的龐然大物占據了幾乎整個谷倉,惡臭伴随着粘液流淌着,它裂開了那張臭氣熏天的大嘴,三排利齒在絮狀的肌肉組織後面若隐若現,而在它大約是咽喉的部位,插着一把泛着銀光的匕首。
密密麻麻的藤蔓像是濃湯一般在地面上翻滾着,幾乎所有的觸肢都離開了核心,将那片月亮形狀的鏡子碎片暴露在空氣中。月亮形狀的鏡子碎片依舊幹淨如初,它暴露在空氣中,在燈光下閃爍着點點微光,仿佛神明一般注視着這場鬧劇。
然而被觸怒的怪物完全不在乎,它沒有意識到空間内的另一名人類的存在,因為有人吸引了它所有的注意力。
無數觸肢纏繞着的中心,有一個支離破碎的男人。他的一隻手臂應該是斷了,扭曲地被藤蔓絞纏着,他身上出現了被啃食的痕迹,兩條觸手貫穿了他,将他帶離了地面,大量鮮血混合着或許是内髒的雜碎滴落下去,消失在地面蠕動着的藤蔓中。
男人唯一可以活動的另一隻手緊緊抓着纏繞着脖頸、試圖将自己的頭活生生扯掉的觸肢。他的手穩得不像話,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力氣,居然可以與怪物非人的力量對抗。
然而即使到了這種時刻,弗洛特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龐上也沒有絲毫恐懼,就好像……就好像他根本沒有恐懼這種情緒似得。
男人的一張一合,似乎說了什麼。
「———」
未知的語言伴随着雜音刺入耳畔,赤井秀一頓了頓,扣下了扳機。
“咔嚓。”
子彈在火花中變成了一道緻命的閃電。
伴随着玻璃清澈的碎裂聲,怪物發出了尖銳地哭喊。
它的聲音從孩童的啼哭詭異地轉變成女人的尖叫,然後又變成男人的怒吼,最後,它如同純白的羔羊一般咩咩叫了兩聲,在塵埃中化成了灰燼。
失去了觸手支撐的男人從半空中墜落下來,摔倒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