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赤井秀一心驚膽戰地沖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将弗洛特翻過來,檢查對方的傷勢。
然而越是檢查,他心底就越清楚一個事實。
弗洛特沒救了。
原本弗洛特在進谷倉之前就已經受傷了,這次的惡鬥并不會比之前要輕松,除了被扭曲斷裂的左手以外,四道貫穿傷将男人的軀體破壞得徹底,最嚴重的腹部被捅破了一個大洞,殘留的漆黑粘液填滿了洞口,和破碎的内髒順着污濁的血液流淌出來。
這種傷勢……即使他現在打911也無濟于事,弗洛特等不到救援。
赤井秀一抿了抿嘴。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失血過多的弗洛特有些困頓,他瞟了一眼莫名詢問他的萊伊,有些疑惑地伸出手:“嗯……拉我一把?我沒力氣了。”
萊伊順從地将弗洛特從地上扶起,半蹲着好讓他能夠靠着自己。
“我是指你有什麼遺言嗎?”赤井秀一看着懷中流逝着生命的男人頓了頓,最終還是淡淡說道,“你要死了,弗洛特。”
弗洛特露出了微妙的神色,他像是明白了什麼,猶豫地說道:“嗯……在你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也是頭一回呢,諸星君……雖然我挺感動的。”
“遺言的話,”弗洛特歪了歪腦袋,“照顧好我的兩個遺孀……?”
“……”
“咳,開玩笑的。”弗洛特推了推長發男人扶着他的手,意示他可以放開自己。然後他在赤井秀一不解的眼神中露出了和往常别無二緻的微笑,“别擔心,萊伊。”
有黑色的刻印在谷川春見的唇齒間若影若現。
“我是不死的。”
*
赤井秀一猛地睜開眼睛。
他氣喘籲籲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皺着眉用手狠狠地揉着自己抽痛着的太陽穴。
……奇怪,總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詭異的噩夢。
想到夢裡需要打上馬賽克的怪異綿羊和自己莫名其妙變成摩托車的場景,赤井秀一沒忍住惡心得打了一個寒顫。他抹了把臉,從床上站起來拉開窗簾。
陽光撒了進來。
這裡是位于艾奧瓦州北面的一個小鎮,一條寬闊的河流蜿蜒穿過田野,隔開了兩岸廣袤的玉米田,玉米植株高高地聳立,在陽光的映襯下閃爍着翠綠和金黃的色彩。
明明是一副甯靜和諧的美景,但是赤井秀一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就玉米田就犯惡心。男人皺着眉又拉上了窗簾,從卧室裡出來後朝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他的腦子到現在還有點混亂,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昨天和弗洛特兩人剛把這邊的一個敵人據地翹掉,那個據地僞裝成了一片廢棄農莊,他還記得弗洛特受了點傷,最後他和弗洛特一起騎着摩托車回來的……
是嗎。
詭異的是,明明記憶很清晰,但是赤井秀一莫名有種違和感。
就好像……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發展的,可他連最後自己在遠處狙擊爆掉了對面頭目腦袋的畫面都還記得一清一楚,所有的記憶都和新鮮出爐的照片似的,連玉米葉上潰爛的植物纖維都清晰地描繪了出來。
對,就是這種清晰,帶給了赤井秀一強烈的違和感。
除非患有遺覺記憶,否則人類的記憶不可能像照片一樣清晰到連每一根植物纖維都記得清清楚楚,這種違和感讓赤井秀一感覺他就像是被注入了一段不屬于他記憶,然而能做到這種事情的除了人體實驗以外,就隻有催眠了。
但是他昨天也沒有任何可以被人催眠的契機,畢竟他從頭到尾要麼是在摩托車上面趕路,要麼就是在農莊裡殺人,有誰能在這種地方催眠他?
弗洛特倒是有可能,但是弗洛特沒有理由這麼做。
絲毫不知道自己就是被弗洛特放倒的FBI探員自信地劃掉了正确答案。
似乎是發現安全屋的另外一個住客醒了,弗洛特有些沙啞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啊,萊伊你醒了?可以過來幫一下忙嗎。”
“……?”弗洛特的聲音啞了?赤井秀一疑惑地改變了目的地,轉身走進了廚房。
廚房裡,煮了一杯咖啡還做了早餐的黑發男人把鍋裡的雞蛋鏟到餐盤裡。他擡眼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萊伊,溫柔地笑道:“順便給你也做了一份,在盤子裡,自己拿就好。”
“………………”
弗洛特吃錯藥了?
赤井秀一的腦子開始高度旋轉,他遲疑地接過盤子,看了看上面的三明治和雞蛋:“……給我的?”
“嗯?不然呢?”絲毫不知道萊伊翻湧的思緒,弗洛特隻是單純的做了兩份早餐。
其實一般來說,谷川春見是不習慣吃早餐的,他通常會喝一杯咖啡,或者啃一顆蘋果。
但是他昨晚确實死了一次。
複活帶來的虛弱期導緻他必須攝入大量的熱量,來補充被強行激發潛能後異常亢奮的細胞的消耗,而在這種高強度消耗下,一頓營養豐富的早餐是必須吃的——不止是早餐,弗洛特按照經驗估算了一下,感覺得給自己加上下午茶和宵夜。
比起使用「■■■之聲」過多而導緻臨時性的失聲,複活的副作用居然隻有大約12個小時的虛弱期,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給萊伊做的那份——算是給勇敢的人類的一份獎賞?抱歉,沒有别的意思,但是萊伊真的很好用。弗洛特在心裡贊美着自己的臨時搭檔,畢竟這種直面污染還能挺住不掉SAN甚至能在戰鬥中幫到他的人類……實在是太少了。
但是赤井秀一不知道這件事,赤井秀一隻覺得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
先是自己疑似被催眠了,其次是弗洛特腦子出問題了。
弗洛特憑什麼給他做早餐?要麼是他在早餐裡下了毒想要毒死自己,要麼他就是有所企圖。而考慮到弗洛特不像波本那般痛恨自己,暫且可以劃掉‘下毒毒死搭檔’這條猜測。
匪夷所思地将早餐放在餐桌上,赤井秀一決定先去洗漱。
安全屋裡的設備都比較齊全,洗手間裡放着許多一次性牙刷和牙膏,毛巾也都消過毒。長發男人用皮筋将頭發卷起,拆開一包新的牙刷,擠上牙膏,然後他擰開水龍頭,低頭側對着水柱含了幾口水。
然後他的餘光在鏡子裡看見了一根黏在他衣服上的黑色發絲。
長發男人拿着牙刷的動作頓了頓,洗手間内的空氣似乎凝結了片刻,水龍頭嘩嘩地發出流水的聲音,半響,萊伊吐掉嘴裡的水,關上了水龍頭。
水珠順着男人菱角分明的下颚一滴滴滑落,赤井秀一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根發絲,像是想要把那根頭發盯出一朵花一般。
一根發絲沒什麼。一根黑色的發絲也沒什麼。
但是一根完全不符合他頭發長度、黑色的、柔軟的,明顯是短發的發絲黏在他衣服上。
就很有問題了。
帶着畫面的記憶碎片開始在男人腦海裡旋轉——弗洛特看上去有些虛弱的面龐,莫名其妙的早餐,違和的記憶,這根黏在自己衣服上的、屬于弗洛特的發絲。
萊伊臉色鐵青地把那根頭發從衣服上彈掉。
很好。
犯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