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川春見沒有摔斷腿。
谷川春見死了。
更正。
谷川春見原本應該死了。
他很确定炸彈爆炸的那一瞬間把他炸成了灰。玻璃天橋被炸成了碎片,而站在炸彈面前的他不出意外應該是直接屍骨無存的,畢竟這種距離即使是穿着防爆服也逃不了一死,最多留個全屍。
問題就在于,他還活着。
莫名其妙在天台地闆上醒來的谷川春見被掀起的塵埃嗆得咳嗽了幾聲,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身體。
他這個位置應該是被炸彈的沖擊力擊飛的,雙子廈的天台已經被炸毀的不成樣子,玻璃天橋已經徹底被毀了,天台地闆碎裂開來,露出了裡面的鋼筋和下層結構,暴露出來的下層看起來應該是工作室的區域,已經因為爆炸而燃起了熊熊烈火,那些濃煙正是這些火焰造成的。
大量碎石從高空墜落,谷川春見很确定他聽到了人群的驚呼聲。
還好炸彈的威力并不足以炸掉雙子廈,隻是破壞了天台和附近樓層。炸彈爆炸導緻的煙霧和殘留餘焰降低了可見度,谷川春見能聽到有直升機盤旋在半空,但是濃煙導緻他什麼都看不見。
谷川春見的衣服破破爛爛的,代表了他剛才的确是直面了爆炸。他的手機應該是被沖擊力波及到了,出現了大量的裂縫。谷川春見打開看了看屏幕,上面漆黑一片,已經不能用了。
男人歎了一口氣,不過按照空中還有直升機的聲音來看,現在距離炸彈爆炸應該剛過沒有多久。
隻是短短一段時間,有十分鐘嗎?谷川春見不知道,但是這點時間卻足夠讓他死而複生。
……為什麼?
為什麼他還活着?
谷川春見的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一個畫面。
年幼的孩子、沒有月亮的夜晚、墓地、啃噬着他的鬼怪……和帶着魔女的神明。
「你的願望是什麼?」
「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嗚……」
「你不想死?」
「我不想死……救救我……」
「我明白了。那麼,從今日起——」
藍眼的神明牽着赤發的魔女站在瀕死的孩童面前,降下了宛如詛咒一般的祝福。
「谷川春見,你将永遠不會死亡。」
“……”
開玩笑的吧?
他一直以為那是他的夢。
樓下傳來的救護車的笛鳴聲打斷了男人的思緒,救援似乎開始了。
然後谷川春見忽然發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先不說他是不是不死的這件事,要是讓人發現他直面炸彈還毫發無傷———他絕對!會被送進研究所的吧!!
谷川春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冷靜!冷靜!
谷川春見的大腦開始飛速旋轉,找了不下幾百種看上去就漏洞百出的借口,包括但不限于什麼神明的護佑醫學的奇迹人體在絕境中爆發出的極限潛能等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的話。
解釋說不通的話,要不然假死?
……不不,這不是假死不假死的問題吧,這片樓早就被警方圍的密不通風,一會兒搜救人員也會上來,再加上他們肯定會嚴密搜查每一層以免有什麼遺留後患……
他根本沒法逃吧?!他絕對會被逮到的!然後被逮到之後他們就會發現自己居然毫發無損——啊啊啊啊這不還是進研究所的結局嗎!!想想辦法啊谷川春見!!
……等等,倒是還有一個辦法。
谷川春見看着那片熾烈燃燒着的區域,咬了咬牙。
*
醫學奇迹·爆發了人體潛能·并且得到了神明庇護的谷川春見被送進了ICU。
“患者目前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有部分内外傷,肺部吸入了濃煙,稍微有些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狀,但是沒有留下後遺症。”醫生将病例交給目暮警官,“谷川警官最後跑的很及時。背部三級燒傷,但是萬幸的是手臂和腿上的燒傷隻有二級,幾周内就可以自愈。比較麻煩的是大量碎石摻雜在傷口裡了,雖然已經全部清理了出來,但是後續護理還需要特别注意,以防感染。”
醫生頓了頓,然後苦笑道:“但是不管怎麼說……好歹從爆炸中活下來了。”
目暮警官沉默地接過醫生遞給他的病例,沉聲道:“謝謝。”
是的,好歹活下來了啊。
簡直就是一場不可思議的奇迹。
他看向趴在ICU探視窗前的幾名同僚,歎了一口氣:“辛苦了,醫生。如果有什麼我們能做的,請務必告訴我們。”
“這是我的職責。況且我的妻子當時就在第二現場工作,如果不是谷川警官,我妻子恐怕就……”醫生也随着目暮警官的視線看向探視窗,笑道,“放心吧,于公于私,我都會好好照顧他的。”
安詳地在ICU裡躺屍的谷川春見悄咪咪睜開一條縫,看見趴在探視窗上臉都變了形幾名同僚之後立刻又開始裝死。
救命,高木,不要把臉貼在玻璃上了,你的鼻子都被壓塌了。佐藤,你的美女形象不要了嗎?還有白鳥,自己都是病患了就不要身殘志堅的過來了啊!!
谷川春見在心裡無聲呐喊。他無意傷害他的同僚們,也并不是想讓他們擔心,但是……跳進火海裡是谷川春見當時唯一的選擇。
他無法死亡。但是又做不到逃離現場,更别說假死了。
毫發無損從爆炸中存活下來不是會讓人感歎的奇迹,而是會讓他被送上實驗台的劊子手。谷川春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用火焰遮掩一切。
隻要他受的傷足夠重,那麼無論他受的傷是否符合爆炸軌迹,都可以用“幸運”來解釋一切。人們隻會注意到,他受了很重的傷,差點死了,但是他活了下來,運氣真好。而不是去關注他受的傷到底符合不符合邏輯。
這一點從醫生和目暮警官的反應裡已經表現出來了。
谷川春見安靜地呼吸着,氧氣罩上的霧氣随着他呼出的氣消失又出現,檢測心跳的儀器在寂靜的房間内發出冰冷的滴滴聲,一下一下跳躍着,提醒着谷川春見他還活着的這一事實。
……
是啊,他還活着。
谷川春見被摁在醫院裡呆了三個月才出院。按理說按照谷川春見這種傷勢,他應該在醫院裡起碼住上半年到一年,但是由于他的傷勢恢複的很好,而三級燒傷又隻在背部,并不會影響到行走或日常生活,醫生被快閑瘋了的谷川春見磨得沒辦法,最終還是給他辦了出院手續。
當然,複工是别想了,廳裡給他放了半年的假,他起碼還得閑三個月才能回去上班。
不過這樣也好,因為他有些……東西,想要測試一下。
比如他現在到底要到什麼程度,才能算「不死」。
抱着新鮮出爐的出院單的谷川春見揮别了醫生,帶着被熱心市民和同僚贈送的慰問品大包小包坐車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然後他在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頓了頓。
鎖眼……是不是有些細微的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