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川春見并不是技術組的成員,但是辦了這麼多年案子,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接觸的,這些細微的劃痕可能是鑰匙造成的,也有可能是某些撬鎖的痕迹。
可是有誰會想不開來撬他家的門?
谷川春見家的公寓位于警視廳不到5分鐘的車程,樓道裡安裝了監控不說,同一個樓裡甚至還住着别系的同僚,哪個小偷會異想天開來這個區域犯罪,這不分分鐘被扭送進去的程度嗎?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谷川春見沒多想,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内稍微有些悶,不過他也差不多三個月沒回家了,這也是無可避免的吧?
男人把慰問品都放下,打開窗戶稍微通了通風。二月冰冷的風順着氣流倒灌進屋内,帶走了滿屋子沉悶的塵埃,也帶走了室内還算得上溫暖的空氣。
有一兩朵雪花順着風飄了進來,落在男人蒼白的臉頰上。
……該測試一下了。
看看他的新「能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
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的警官先生手法明顯有些生疏。
谷川春見有些無語地看着不太鋒利的水果刀和飛濺出來的血液,以及看上去像是發生了什麼兇殺案現場的洗手台,簡直想捂住自己的臉。
谷川春見疼得龇牙咧嘴,人體真的很神奇,不太嚴重的小傷反而會痛的撕心裂肺,而但凡會危害到生命的緻命傷反而不會太疼,大腦會在接收到無法存活的訊息後注入最後一支快樂的腎上腺素,這也是為什麼很多車禍後看上去毫發無損的人在一段時間後會忽然死亡的原因。
感覺不到疼痛不是一件好事,畢竟疼痛才是人生的真谛……個鬼啊!
谷川春見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的小臂上被他劃開了幾道血痕,前幾條明顯看上去有些猶豫,劃得不深就算了,還歪歪扭扭的,後面兩條就順暢多了,又深又狠又快,大量血液流到洗手台上,幾滴血珠滴落在地面上,讓整個浴室越發看起來像是什麼恐怖電影裡的場景。
下一步是什麼?好像是放熱水。
谷川春見把水果刀丢進水池裡,連滾帶爬地去給浴缸放熱水。
痛死了!男人低聲咒罵了幾句,如果不是為了測試他到底能夠在什麼程度觸發「不死」這一特質,說什麼他也不會用這種辦法來折磨自己。
他有太多疑問了。
「不死」,他明白他無法死亡,但是到底他在受傷到什麼程度才會觸發?
而且這個所謂的「不死」似乎并不會阻止他變老、生病。他每年的體檢都在做,這玩意似乎也并沒有改變他的生理結構,那麼它的原理到底是什麼?
以及……它被觸發的時候,自己身體到底是什麼個情景?肌肉組織自動愈合?還是像魔法一樣嘩啦就複原了?
總而言之,搞清楚它的觸發點是非常重要的,谷川春見不想那天萬一出勤的時候出啥意外然後當場在衆人面前表演一套原地複活。
那就會變成谷川春見·實驗台結局·三。
嘛……但是還是會痛啊,這個時候谷川春見就很懷念自己的手/槍。然而非執勤期間無法持槍,不然他直接給自己幾顆子彈就行了,哪裡還需要他得想辦法先把自己弄到瀕死狀态?
谷川春見把浴缸灌滿了熱水,他可能傷口劃得不夠多,雖然已經流了滿地的血了——一想到他晚點還得自己清理浴室谷川春見就眼前一黑——但是很明顯這還達不到「瀕死」的要求。
所以說泡熱水果然是有原因的吧,為了阻止血液凝固和加快流速?
溫暖的蒸汽缭繞,洗手台上的鏡子逐漸模糊,浴室似乎被白霧吞噬了一般,逐漸變得朦胧起來,不知道是血滴還是水滴輕輕落在地闆上,發出了滴滴答答的聲音。
谷川春見把自己泡進了浴缸裡,熱水包裹了上來,溫暖了男人因為失血而逐漸變得冰冷的身體。警官先生長歎了一口氣,恹恹地半阖着眸子,感受着血液逐漸流失的奇妙體驗。
……抱歉,零。
谷川春見莫名有些愧疚。
或許是因為他的懦弱,或許是因為當時他的确不想再……活下去了。
中田正治被逮捕的時候炸彈還剩下20多秒,他可以跑的,他有時間,哪怕隻剩下10秒也足夠他跑進樓梯間……但是谷川春見沒有。
他選擇站在原地看看天空,感歎天氣真的很好。
支撐着他走到這一步的執念消失了,中田正治被逮捕的那一刻,他幾乎失去了想要活下去的動力。
他接下來要做什麼?好像也沒有什麼要做了。有什麼挂念的人嗎?好像就隻剩下零了……可是零不需要他吧?
他好像……一直在失去。
萩原走了,松田走了,景光走了,班長也走了。而降谷零并不需要他,降谷零一直做的很好,他是一朵可以在黑暗裡綻放的向日葵,谷川春見成為不了他的太陽,谷川春見也無法被一朵向日葵溫暖。
所以他當時想着,即使他提前走的話……應該也沒有關系吧?
稍微有些後悔這麼做了。
谷川春見大概知道他可能心理上出了一點問題,但是他懶得去看醫生。
失血過多的暈眩感逐漸傳來,他的手指開始發麻,身體開始變得沉重,眼皮也控制不住地往下墜,有種想要睡覺的困頓感。
有點慢,按照這個速度,一會他可能會休克,但是還不到瀕死的程度……麻煩,也不知道啥時候能看到效果……咦?
谷川春見茫然地看着被踹開的門,因為失血過多而導緻有些不太清醒地亂想,難不成是他念叨的次數太多,所以zero真的被他念出來了?還是說這是他被熱氣熏暈頭了産生的幻覺?
“嘩啦——”
來人猛地将谷川春見從浴缸裡拉了出來,濺起一片水花。他動作幹淨利落地把毫無反抗力的谷川春見摁在地上,一手快速地将一旁的毛巾撤了下來,緊緊地摁在男人的手臂上做緊急處理,一手掏出電話開始撥打内線。
“風見,立刻安排救護車,快一點!”降谷零把手機免提打開後就丢到了地上,他死死地按壓着傷口,一邊喊着谷川春見,“别睡!Haru,看看我,别睡。”
我沒睡,這不是正看着你嗎?
谷川春見有些呆滞地看着被浴池裡的水也弄得有些狼狽的降谷零,他的棒球帽被丢掉在了一邊,金發被飛濺的水弄濕了,濕哒哒地黏在他的臉上。
谷川春見腦袋上的問号多得快要具現化了。
降谷零為什麼在他家——哦,撬鎖的人是你啊。
……等等,谷川春見遲鈍地想道,降谷零是不是以為他要自殺啊?他是不是應該解釋解釋?
把浴室制造成兇殺現場的罪魁禍首絲毫沒有意識到他這幅模樣沒有任何說服力,谷川春見伸出手握住了降谷零莫名有些發抖的手指,似乎想說什麼。
“——不、Haru,别說,再堅持一下好嗎?”金發男人死死地咬着牙,“我保證等你醒了之後我會好好聽的,你再堅持一會,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可是你看上去像是等我好了就要一拳打死我的樣子。
谷川春見順從地閉上了嘴,他半阖着眼,供血不足的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根本無法正常思考。他困得要死,還不得不時不時睜開眼睛看看降谷零,以免吓到以為自己要死了的同期。
谷川春見一直堅持到了被擡上救護車。然後他可能是被降谷零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怵,由或許是早死早超生的擺爛心理在作祟,男人遲疑了片刻,堅決而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算了,挨揍就挨揍吧。
反正他又死不掉。
谷川春見任由自己在護士包紮傷口的過程中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