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門上的玻璃終于碎了。
冰冷的氣息順着黑色的浪潮湧了進來,那些橡膠一般的粘稠液體一鼓一鼓地蠕動着,像是沸騰的濃湯,卻散發着如冰一般的冷意。濕潤寒冷的半透明膠體内似乎還有些不知道哪個倒黴人類的殘渣,已經被消化得隻剩下了撕裂的幾寸臉部皮膚,殘留着受害者死前絕望的呐喊。
沸騰的膠狀物質幾乎是在進入教室内的瞬間就伸展蔓延開來,一寸寸爬上牆壁和天花闆,很快就将整個教室都包裹在了這種物質之下。
北島千輝被包圍了。
“……哈。”
人類——不,它興奮地睜大了眼睛,漆黑的眼珠子看上去就像是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一般,它用自己半融化的手掌摸上了男人的臉頰,貪婪地看着對方毫無恐懼的琥珀色眼瞳。
“你真聰明……人類。”
有怪異柔軟的肢體取掉了北島千輝那礙眼的眼鏡,它輕易地捏碎了它們,讓那些碎片随着滴滴答答的膠質物體一起摔落在地上。
“我原本想要把這具軀殼丢在學校裡制造恐慌……沒想到跑進來了幾隻美味的兔子。”它亢奮地說道,“你們每個人的味道聞上去都很好,金頭發的是尖銳清涼的皂香與柑橘味,攻擊性很強,而卷頭發的那個有股羅勒和迷疊香的味道,這兩個雖然都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是偶爾嘗嘗新鮮的東西也不錯。”
“可是你和他們不一樣。”它喜不自禁地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容,“我在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聞到了,你身上的味道。”
那是漆黑中的一點白,是雪地裡微弱的火焰。是神明不可亵渎的眷屬,是染血後卻依舊明亮的靈魂。
那是從污穢和鮮血中生長出的罂粟,是月光下散發着緻命吸引的晚香玉。
“你大概不知道你身上的味道有多吸引我。”它惡劣地嬉笑着,“所以為了你,我可以放過另外兩個家夥……你很在意他們,對吧?”
——我喜歡人類的絕望與恐懼,我喜歡他們臨死前落下的眼淚。
怪物看着男人驟然沉下的眼眸,知道自己猜對了。
“你知道我隻需動動手指,他們就會被黑影淹沒……對吧?”
——你要怎麼樣才會害怕?你要怎麼樣才會絕望?
它的身體開始怪異地扭曲,它的胳膊如同柔軟的橡皮一般纏繞上男人的脖頸,它将眼前的人類擁入懷中,垂涎欲滴地朝着對方張開三排細小的尖牙。
“隻要你陪我玩,我就放過他們,怎麼樣?”
——呐,來陪我玩吧?
按理來說,任何正常人類即使沒有絕望,在這種時刻也絕對繃緊了所有的神經。恐懼是無法控制的一種情緒,隻不過有些人能夠在恐懼中保持清醒,而另一些人則會在恐懼中完全喪失行動力。
然而被怪物環繞在懷中的男人卻忽然輕笑了一聲。
“好啊。”他說,“那我們來玩玩吧?”
*
松田陣平是在打開電箱後發現不對的。
電箱已經廢了,裡面的線路被莫名的東西腐蝕得七零八落,即使是曾屬于爆破處的王牌也隻能對這種情況束手無策。
居然已經被破壞了……糟了,是陷阱!
卷發男人腦海裡閃過這念頭,他啧了一聲,轉身就朝着家政教室的方向跑去,然而還沒等他跑幾步,不遠處的教室裡就傳來巨大的轟鳴聲!
像是什麼東西爆炸了,有熾烈的火光在室内閃過,又很快在被觸發的消防噴淋頭下澆滅。而爆炸很顯然讓這一層樓的消防噴淋頭都不情不願地開始工作,陸陸續續的水滴傾盆而下,簡直像是在室内下了一場雨。
之前還在走廊裡徘徊着的黑影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它們全部融化成了一股股膠狀的黑色液體,黏糊糊地一塊塊粘在地闆和牆壁上。
是因為爆炸嗎?還是因為水?
松田陣平沒時間研究原因,他咬牙抹掉滿臉的水珠和濕哒哒的頭發,沖到已經因為爆炸而變形了的教室門前。
門上面的玻璃已經碎掉了,從裡面傳來了一些淡薄的煙霧。噴淋頭還在繼續噴灑水珠,卷發男人能隐隐約約看到裡面有兩個人影,他來不及多想,直接朝着房門狠狠一踹!
“嘭——!”
被暴力破開的門猛地彈在了牆壁上,發出了劇烈的聲響。
然後他在滿是灰燼、濃煙、破碎的玻璃和被火燎得焦黑的房間裡,看到了滿身狼藉的兩人。
黑發男人的手裡握着一把尖刀。他的眼鏡不翼而飛,渾身都濕透了,也不知道哪裡受了傷,在衣服上暈染出一片血迹。
但是他手裡挾持着的少年卻更加凄慘。
這名國中生被炸得失去了一條胳膊和半條腿,他血淋淋的臉上布滿着恐懼和痛苦,在看見松田陣平之後幾乎是尖叫着朝着對方呼救。
“救救我——救命!!我不想死!!”
松田陣平能夠感覺到他的心跳在加速。
沒有猶豫,他将槍口穩穩地對準了北島千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