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被按着吃自己不喜歡吃的食物的怪物先生有多麼凄慘,被指令推動着行走在迷宮裡的諸伏景光這邊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陷入了一種……很神奇的境界裡。
就像是做夢一般,星星點點的斑斓在日光下翻騰着微弱的光,人類不應該聽到的聲音在竊竊私語,指令與蠕蟲的尖嘯互相沖突,扭曲成了無數滴冰冷的雨滴,在黑暗中掀起了仿佛尖針組成的浪濤,朝着他拍打過來。
諸伏景光知道他明明已經閉着眼了,還是沒忍住擡手遮擋了一下,密密麻麻的尖針呼嘯着撲面而來,卻在接觸到男人的瞬間化作了柔軟的水滴。
無數水滴形成了雨,淅瀝瀝地淋濕了男人——然後下一秒,他「看見」了空氣中漂浮的塵埃。
水波散開,雨滴化作了微小的塵埃,一顆又一顆,在晨光裡柔軟地落在他握着貝斯的手背上。
……這裡是……
諸伏景光愣愣地看着手裡的貝斯,他正坐在床邊,坐在一個無比熟悉的房間裡——他在警校的宿舍。
諸伏景光下意識地想要站起來,但是他的身體似乎并不聽他自己使喚,就像是這隻是一場電影,而他隻不過是一個走錯了影廳的觀衆,被迫體驗着這場沉浸式的演出,他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能做到的也隻是靜靜觀看而已。
有人正坐在他身旁,他的手裡也拿着一把吉他,正試圖在琴弦上找到正确的音調。
諸伏景光看不清他的面貌,但是刺耳的音符像是怪異變調的八音盒蔓延在空氣裡,讓人恨不得能把耳朵堵上。在奇奇怪怪的音調裡,諸伏景光勉強能辨認出這大概是《一閃一閃小星星》的曲譜……應該是吧?
……能把一首兒歌彈得沒有一個音符在調子上,也算是某種天賦。
一曲完畢,兩人的沉默欲耳震聾。
「呃……已經很好了!」他聽到自己這麼說道,「第一次彈就能彈出一個曲子,已經很棒了!」
「……真的嗎。」
「……」
那個人長歎了一口氣,抱着吉他往後一仰,躺在了床鋪上:「我就說我沒有天賦……好難啊——是誰說彈貝斯簡單的啊!Hiro你是不是對簡單這兩個字有誤解啊!!」
他聽到自己無奈的聲音:「我沒有騙你,第一次彈成這樣已經很好了。」他頓了頓,「雖然大概可能稍微有那麼一點缺陷,但是隻要多加練習就可以了。」
「哦,是嗎,那我練習的時候能來找你嗎?」
「……不如讓大家一起加入怎麼樣,我覺得Zero和萩原他們一定非常願意陪你一起練習。」
那人大笑出聲:「你這是在拖他們下水啊!太過分了!」
「不,這叫做有難同當。」
對方似乎被這句話又逗笑了,在床鋪上翻滾着肆意大笑着,吉他被他撇到一邊,眼淚都被笑出來了。最後他擦了擦眼睛,氣喘籲籲地癱在一旁:「笑死我了,景光你這個家夥,明明就是個白切黑,我就說降谷他對你的濾鏡太重了!」
「說什麼呢,我隻是讓大家都一起感受一下音樂的美好罷了。」他微笑着拍了拍身旁的人,讓對方從床上起來,「起來,我教你一點基礎技巧。」
「不~要——Hiro老師,放過我吧,我真的沒有天賦——」
「你要相信自己,之前槍法不就進步了嗎?事實證明多多練習是有用的。」
「那、那我申請緩刑!」
「不可以,快起來。」
諸伏景光靜靜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在撲通撲通地跳躍着。
他是誰?諸伏景光想。不是Zero,不是班長,不是松田,也不是萩原。可是除了他們,還有哪一位警校的同期能夠被他納入自己的圈子裡,不但邀請他進入自己的宿舍,甚至還會手把手的教他彈貝斯?
他們足夠熟悉,卻依舊在某些地方不太了解對方,這代表他們認識沒有多久——大概幾個月?那麼問題又轉回來了,如果是在警校裡剛認識幾個月的同期,他怎麼可能會沒有印象?
低沉的貝斯聲響又回檔在空氣中,諸伏景光能看見自己的手指輕輕地撥弄着琴弦,與對方的指尖交錯着,每一下都如同心跳一般敲打在他的腦海裡。
宿舍的門忽然被打開了,一顆金色的腦袋探了進來,降谷零看着屋内的兩人露出半月眼,吐槽道:「什麼啊,你們果然是在這裡。」
「我剛剛路過隔壁聽到他們在吐槽,說快受不了了。」金發男人挑了挑眉,「你們在彈什麼?」
那人嘟囔:「怎麼就受不了了,我覺得還可以啊。」
「Zero,你來的正好。」他聽到自己笑道,「■■剛剛能彈一整首曲子,要不要聽聽看?」
降谷零聞言有些好奇,他點了點頭,走進來關上了房門。
「這麼有天賦的嗎,第一次彈就能彈整首曲子了嗎?」
「唔,我覺得某種意義上确實挺有天賦的。」
「?」
太壞了。諸伏景光看到那人朝着自己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滿肚子壞水地還沒等降谷零坐下就撥動了第一根琴弦。
降谷零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金發男人兩眼發愣地在堪稱折磨的音樂中聽完了一整首《一閃一閃小星星》,喃喃道:「我明白他們為什麼說受不了了……這是教官新發明的一種鍛煉方式嗎,這對我來說有點過于刺激了。」
「不,這是我新發明的放松童謠,有沒有感覺被放松到?」那人哇了一聲,「零醬,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這麼白——哎哎哎等等!!」
差點被揍的男人不講武德的躲在了諸伏景光身後,他投降似得舉起雙手:「初學者!初學者!你總得讓我有進步的空間吧?!我已經在摸索了!!景光在教我呢!」
諸伏景光哭笑不得,他看着毫不客氣霸占了他床鋪的兩個好友,聽到自己從胸腔裡發出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