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猛烈的晃動,電梯猛地穩住了自己,開始緩慢下落,昏暗的應急燈開始工作,勉強照亮了這一片狹小的封閉空間。
弗洛特手裡握着一把槍。
這個時候他看上去又像是恢複了理智,可他分明又是瘋狂的。他在昏黃的微光中半阖着眼,将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胸膛。
諸伏景光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撲了上去,他碰到了他的手腕,但他也隻來得及握住他的手腕了。
巨大的轟鳴聲響起。
從應急燈亮起,到弗洛特扣下扳機,不過瞬秒間的事情而已,他的胸口綻放出一朵紅色的花,鮮豔而燦爛,像是一團燃燒着的火焰,它們在絢爛中淅淅瀝瀝地盛開,又淅淅瀝瀝地枯萎,最後變成了暗紅的河流,朝着諸伏景光鋪天蓋地地襲來。
他似乎說了什麼。
他說了什麼?
諸伏景光不知道,那個男人在拉扯的欲望中看了他一眼,可是諸伏景光看不懂他想表達什麼,他大概永遠也不會理解那那雙眼睛在訴說什麼,他隻覺得弗洛特是個不折不扣的神經病。
他踉跄着接住弗洛特軟下來的身體。
槍聲響起的那一瞬間,有莫名的聲響同時從諸伏景光的腦海中輕飄飄地劃過。它沒有實體,也沒有重量,像是一個陰魂不散的幽靈,卻輕而易舉地占據了諸伏景光的腦海。
它是一道雜音。
如同一個壞掉的八音盒,滴滴答答,吱吱呀呀,從扭曲的時間線和世界的縫隙中拼盡全力擠了進來,順着那道猩紅的河流落入諸伏景光的感知世界裡。
「滋啦——」
「——滋啦——景光!」
誰在喊他?
模糊不清的人影穿着警校的校服,朝着他伸出手。
「景光,諸伏景光。」
……誰在喊他?
「你好,初次見面。」
那人笑道。
「很高興認識你,諸伏景光。」他說,「我叫——」
……
濃烈的血腥味充斥在諸伏景光的鼻腔裡。
……
他有點想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在剩下的時間内一直僵硬地保持着這個姿勢,涓涓細流從他的指縫間落到他的衣服上,又從被浸透的衣物滴落到地上,那些溫熱的液體黏糊而刺眼,沿着諸伏景光的掌紋描繪着上面的每一個縫隙。
世界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滋啦——」
雜音裡忽然傳來一句異常清晰的聲音。
「——我叫,谷川春見。」
……
“……春見?”
沒有回應。
“……谷川春見?”
懷中的男人始終一言不發,沉默地像是一隻被割斷了舌頭的羔羊。
電梯晃動着到達了底端。
“滴——”
無盡的黑暗在碎裂的水光中舒展開來,室内大概是下了一場雨,潮濕的水汽被蒸發掉後了無痕迹,一盞盞明亮的壁燈閃爍着,遙遠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電梯門開着,諸伏景光卻是停頓了半刻才反應過來。
胃裡的酸水一股股往上湧,蘇格蘭勉強按耐住想要嘔吐的欲望,艱難地将把自己胸口開了一個洞的怨種同僚擡出電梯,讓對方靠在一旁的牆壁邊上,安靜等待對方詐屍的那一刻。
諸伏景光現在有一萬個問題,諸伏景光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不然不會聽到莫名其妙的幻聽,谷川春見他媽的是誰?弗洛特的真名?
他就像是深陷在沼澤裡獵物,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
按照Harumi的讀音來看,應該是弗洛特的真名沒錯了———問題在于他為什麼會幻聽到弗洛特和他自我介紹道他叫做谷川春見?
退一萬步來說,谷川也不一定是弗洛特的真實姓氏,畢竟這很有可能隻是他腦子裡的臆想。
荒謬的情緒緊緊勒住了他的脖子,諸伏景光的胸口從迷宮那會就沒有停止過疼痛,在弗洛特朝着自己開了一槍時達到了頂峰,就好像那一顆子彈射穿的不僅僅是弗洛特,還有屬于諸伏景光的那顆心髒。
而那顆心髒被射穿之後破裂成了無數碎片。它們順着血管一片片流進他的五髒六腑,于是站在天台上的狙擊手無力反抗,從高處跌落,和子彈一起摔得稀碎。
……他多半是真的快瘋了。
諸伏景光面無表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