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降谷零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
他劇烈地呼吸着,在猛烈跳動的太陽穴與耳鳴中幾乎是不到半秒就調整好了自己。身經百戰的公安先生警戒心升到了最高點,在掀開被子的同時摸上了自己的腰間——槍沒了。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失去了武器的男人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周圍,昏暗的房間内點着一盞台燈,屋内有些陌生,看上去像是一間旅社或者酒店的那種套房配置,窗簾沒有拉緊,露出了一小半玻璃,從降谷零的角度望過去能看到一片紅黃相間的楓葉。
他還在白山市,降谷零意識到。并且發現他身上的衣服也還是原來那一套———這代表無論是誰把他帶到這裡的很有可能沒有搜過他的身。
也的确沒有。降谷零從衣兜裡找到了之前的折疊刀……以及,手裡莫名握着的一把鑰匙。
……這是什麼?
小巧的鐵質鑰匙陳舊并且鏽迹斑斑,降谷零死死地盯着手裡的鑰匙,簡直不可置信。
那不是幻覺嗎?那不是……那明明是幻覺!
可憐的公安先生二十多年來的世界觀第一次受到了挑戰,降谷零很想把他在環境裡看到的所有一切都當成一場過于真實的夢境,或者幻覺——管它是什麼呢,反正不是真的——這樣才能解釋他所經曆的一切。
畢竟無論是變成觸手的男孩、莫名其妙出現又消失的少年,還是最後仿佛往他腦子裡塞了三千隻鴨子一般像某種精神污染源一般的男人,都不是能用常理來解釋的。
更何況他們全都和弗洛特長得一個摸樣。
然而這把鑰匙出現了。
這把小小的鑰匙突破了現實與虛幻的界限,真真實實地躺在降谷零的手心裡。它的存在就像是在朝着唯物主義的人類嘲笑,嘲笑他們天真的愚蠢,嘲笑他們井底之蛙的眼界,嘲笑他們膽小并自負、認為所見——即為真實。
……騙人的吧。
但是降谷零沒來得及想太多,他在震驚中隐約聽到了房門外傳來的聲音,像是有人在一邊靠近一邊打電話。酒店的房門不太隔音,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似乎是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之後挂掉了電話,随後降谷零看見門把手開始轉動。
這一切都發生在幾秒間内。
金發男人在聽到聲音的瞬間就下意識地将鑰匙放進了褲兜裡,然後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行動着,安靜迅速地移動到門邊,在來人打開門的那一霎就瞄準了對方的腰部,毫不猶豫地從側面一腳踹了上去。
來人大概沒想到開門就是這麼熱烈的歡迎——或許他想到了會被攻擊,但是沒想到會被一腳踹到後腰上——他猝不及防地往前踉跄了兩步,然後反應快速地穩住了身形,轉身就試圖反擊。
然而這個時候已經太遲了,那兩步的空隙給了降谷零機會,金發男人反手用手臂迅速繞過對方的脖子,在窒息中強行将人壓制回去,火力全開的公安探員根本沒準備給來人任何反抗的機會,緊緊勒住對方的同時将黑發男人按到了牆上。
“怎麼是你?!”他皺着眉頭質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弗洛特——你跟蹤我?!”
被按在牆上的男人倒是很坦誠:“我沒跟蹤你,我隻是做任務的時候恰好碰到你了而已。”
恰好?
波本冷笑了一聲,并不相信:“恰好做任務的地點與我一樣,恰好碰到了昏迷的我,所以順便把我帶了回來——是嗎?弗洛特,這種騙三歲小孩子的話還是留給你自己吧,你很清楚世界上沒有那麼湊巧的事情。”
“……”
被搶了要說的話的弗洛特沉默了片刻。
怎麼說呢,這一切的确是湊巧……他的确是來這邊清理污染的,但是沒想到中途收到了魔女的傳信——更沒想到降谷零居然查到他家去了。可憐的、被偷家的清道夫先生不得不改變遊戲策略,他按照降谷零的性格定制了幾個不同的計劃,但沒想到一開門就被對方先踹了一腳。
這一腳把90%的計劃全都踢得灰飛煙滅,讓弗洛特不得不啟動Plan B。
比如,先把氣氛炒熱起來。
他猛地扭曲身體,像蛇一般柔軟而靈活,布料的摩擦聲和激烈的肉/體撞擊聲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響起,兩人在狹小的過道中搏鬥着,一旁衣櫃的門被殃及池魚,裡面的衣架嘩啦啦地散落了一地,牆壁上接觸式的開關也沒逃過一劫,在沖突中不停地被打開、關上,最後被不知道什麼東西的金屬部位砸中,咔嚓一聲碎裂開來。
黑發男人被摁在了冰冷的桌面上。
木質的桌子磕得男人肋骨生疼,他的胳膊被強硬地扭轉至身後,一把折疊刀泛起冷光,抵到了弗洛特蒼白的脖子上。
“你究竟想要什麼,谷川春見。”他問。
兩人都有些呼吸不穩,波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聽上去平平淡淡,卻如同鎖鍊一般無聲無息地勒緊了他的喉嚨。
這是一次試探。弗洛特意識到。
潛意識裡的『谷川春見』微微顫動了片刻,但是最終平靜了下來。
迫于刀具的壓迫,黑發男人微微仰着頭,他非常識時務地沒有再繼續反抗,像是一隻柔軟的綿羊,溫順地趴在桌面上。
“我想要救你。”他的喉嚨幹啞,從被氧氣撕裂的喉管中遞出平靜的音符,“這很難理解嗎?”
他沒有等降谷零回複,他就像是隻是單純地在回答降谷零之前的問題,繼續說道:“你覺得我們是仇敵——也的确是那樣——在你的認知裡,我是你的敵人,是作惡多端的惡徒、是不要命的瘋子,你理應永遠唾棄我、厭惡我、在榨幹我的剩餘價值之後把我送上法庭,或者幹脆一點,在某次任務裡賞我一顆仁慈的子彈——”
“……你發什麼瘋?”
“——你永遠不會原諒我。”
降谷零和弗洛特的聲音同時響起,被制裁在桌面上的男人頓了頓,包含歉意地說道:“啊,抱歉,剛剛那段話有問題……我忘記我死不掉了。”他很快補充道,“那麼看起來我的結局應該隻剩下吃豬扒飯這一條路了。”
“……”波本覺得弗洛特有病。
……哦不對,弗洛特的确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