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态發展更為嚴重之前,終于有人終止了這場突如其來的争吵。
……但是怎麼說呢,如果這個人不是北島千輝就好了。諸伏景光面無表情地想。
經曆過風吹雨打與渣男的小梨花擦了擦眼角,帶着三分憂郁四分委屈和五分欲言又止拍了拍安西亮太的肩膀,堅強地說道:“算了安西君,别給老闆惹麻煩了,怪惹人注目的……”
降谷零差點面容扭曲:這惹人注目不他媽是你自己惹出來的嗎?!
“我們走吧?”北島千輝看着卡座上的兩個英俊男人,像是害怕被再次蠱惑一般扭過頭,“不然我害怕一會他們說兩句話我就又心軟了……”
安西亮太聞言大驚:“什麼?!那可不行,我們走,趕緊走!!”
他推着北島千輝就往外走,像是深怕這位深度顔控的戀愛腦朋友多看兩眼渣男就又淪陷了,他忙着拯救他腦子進水的友人,卻沒注意到這位帶雨的梨花在縫隙之間回頭朝着卡座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眼。帶着些戲谑,帶着些諷刺。
像是一條睜開了眼睛的冬眠的蛇。它終于蘇醒了,慢條斯理地朝着人類吐着蛇信,它曾經被剔除的骨骼彎曲着生長,帶着一根根新生的骨刺穿透了它柔軟的身體,它被割開的胸腔裡有顆春日的果實,此刻卻被結結實實地包裹在漆黑的心髒之中,溫柔地腐爛着。
它嘲笑着,就像是在說,看啊,這是誰?我們大名鼎鼎的波本大人連個普通市民都攔不下嗎?太遜了吧?哎呦,旁邊這位不是據說心态超穩的蘇格蘭大人嗎?不會吧不會吧,區區幾句話就受不住了?
它将「北島千輝」的态度表達得淋漓精緻。
這種稍微有點帶刺的報複不算太過分,也不能說過火。它微妙地卡在兩位卧底搜查官的底線上,在他們能夠忍受的範圍内結結實實地把降谷零氣笑了。
“你發現了沒?”他看着走出居酒屋的男人冷笑道,“他在替「谷川春見」出氣。”
諸伏景光頗為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很明顯,但是我甯願我沒看出來——我甯願他選擇報複的方式不要這麼……”
他頓了頓,沒找到适合的形容詞。這到底是幼稚還是任性諸伏景光說不上來,唯一确定的隻有他的确被這個不要臉的男人創得死去活來。
諸伏景光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隻能換個話題繼續說道:“無論他現在是什麼态度,「谷川春見」一直不出現是個問題。”
不知道為什麼,無論于公于私,諸伏景光都更傾向于與「谷川春見」溝通。或許是因為「北島千輝」嘴裡總是找不到一句真話,又或許是因為「弗洛特」坦誠得永遠看不清場合?這種事情誰知道呢。
最重要的是,距離審訊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
這幾個月内,名為「谷川春見」的存在從未出現過。他似乎把自己埋藏得更深了,埋藏在那些金色的泥沙裡,埋藏在那條名為記憶的河流裡。
像是一場慢性自殺。
“總會出現的。”降谷零沉聲道,“假如身為主人格的「谷川春見」真的死亡了,無論是「北島千輝」還是「弗洛特」都不一定會繼續與我們合作。既然他現在還能和我們撒撒脾氣玩玩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就代表「北島千輝」說的難得是實話——”
他看向諸伏景光蔚藍色的眼睛:“「谷川春見」的确不想見我們。”
*
帶着戀愛腦坐進車裡的安西亮太還在憤憤不平。
“你說你平時這麼一個清醒的人怎麼到這種事情上就犯糊塗呢你?!”他在二月淩晨的夜色中打着車,一邊說着一邊恨鐵不成鋼地拍着方向盤,“天下根本沒有白吃的午餐,他們兩為什麼回來找你我不信你不清楚!”
“因為有利可圖?”
“沒錯!因為有利可——你明明知道!!”
坐在副駕駛上的男人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啊,但是我的腦子知道是一回事,我的身體怎麼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要說得自己好像個精神分裂啊你這家夥!!”安西亮太抓狂地說完後又歎了一口氣,“我說真的,别太相信愛這種東西,北島桑,它不存在。”
北島千輝沒有說話。
安西亮太的車有些年紀了,但是護理的很好。車内擦得幹幹淨淨,後視鏡上挂着一個紅色的禦守,它陳舊的身軀上有幾滴不顯眼的褐色污迹,北島千輝淡淡地看着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本質都是建立在溝通與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之上。唯一不同的是愛情就像火焰,上頭的時候會燒得你神志不清,但等燒完你就會發現除了灰燼以外它什麼都不會留下,甚至不用風吹就會消失不見。”
安西亮太的聲音像是隔着一層薄霧般傳來。
“有些人燒完之後還能剩下自己,有些人燒完之後連自己都會弄丢。”他說,“人們總說愛能戰勝一切……愛的确能戰勝一切——在火燃得最燦爛的那一刻,它的确能。但是燃料總會有燒完的一天,愛是消耗品,沒有人可以獨自一人堅持下去。”
“你會把自己燃盡的,北島。”
北島千輝輕笑了一聲:“聽上去你好像很有經驗?”
“嗐,畢竟我長得這麼帥,有過情傷多正常。”安西亮太做作地撩了一下他本就不太多的頭發,“不過說是這樣說啦,向往愛情很正常,這世界上好男人好女人多着去了,你隻需要找到願意和你一起提供燃料的人不就好了嘛!”
“——當然,首先排除那兩個渣男。”他嘟囔道。
北島千輝這次沒有接話,他臉上戴着的眼鏡鏡片被呼出了一片霧氣,遮住了他的面部表情,他撐着臉看着窗外的街道,紅色藍色橙色的燈光倒映在那片霧氣之上,伴着汽車飛馳而過,變成了一顆又一顆劃過冰面的流星。
電台裡播放着當下最流行的音樂,電子屏幕上幽綠色的數字變換着,伴随着亮起的紅燈消磨掉了屬于今天的最後一秒時光。
顯示着日期的電子日曆輕飄飄地掀開了下一頁。
2月7日。
駕駛位的男人踩下了刹車,趁着紅燈嘟嘟囔囔地罵着騙心又騙錢的渣男渣女們,等綠燈亮起來了,他的嘴也沒停下,叭叭叭地像是一個小喇叭。
“——安西君。”
安西亮太還在罵他的渣女前任,忽然聽到北島千輝的聲音還愣了一下,然後他很快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啊抱歉抱歉,是不是我太話痨了?我情緒激動的時候就很容易說太多。”
“不是,這倒還好……我是想問問安西君一會有空嗎?”
“哎?”
“嗯,因為失戀了嘛。”他淡淡地笑道,“燃燒的滋味的确不太好受,所以想去喝一杯……但是喝酒之後不能開車,不知道能否麻煩安西君晚點送我回去?當然,油費我會付——”
“付什麼油費!嗐,這有什麼好麻煩的?!”安西亮太誇張地揮了揮手,“我懂、我懂,我當初也是和兄弟幾個爛醉了一場,喝醉了好啊,醉了就什麼都忘了。”
他信誓旦旦地說:“你放心!你盡管喝!我保證安安全全地把你送回去!”
“……那太好了。”
北島千輝彎起眼睛。
“太感謝你了,安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