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下,奧康内爾牽着艾琳娜來到了通道的盡頭。
“嘩啦——”
看上去像是裝飾牆般的暗門被猛地推開,伴随着強烈光線而來的,是悅耳的歌聲……以及亢奮的歡呼聲。潮濕的腥味伴随着鐵鏽味撲鼻而來,經驗豐富的卧底搜查官幾乎是立即就意識到了這裡剛剛發生過戰鬥,中央的大理石地闆上布滿了裂痕,部分勾縫裡還都是奇怪的暗綠色粘液和血迹,向着來人宣告着危險。
明亮的射燈高高懸挂在競技場上空,将整個場地照得如同白晝,降谷零能夠清楚地看見高台上坐滿了衣着華麗的賓客,即使是面具也遮擋不住他們興奮和期待的神情。
……這裡究竟有多少披着人皮的野獸?
“歡迎——我的朋友。”身形狼狽的男人大笑道,“來到「維多利亞」最特殊、也是最不為人知的一面……感到榮幸吧,二位,這裡通常隻有特别邀請的賓客才能夠進入!”
“歡迎來到——「人間」。”
奧康内爾帶着他們坐下的位置絕佳,可以俯瞰整個競技場。金發男人抿了抿嘴,他望向位于低處的中央區域,靠近他的這端放着一個被紅布遮住的籠子,不知道裡面是什麼。而鬥獸場的另一端放置着三個巨大的鐵籠,每個籠子裡都關着一隻他們剛剛看見過的「人魚」,它們看上去格外暴躁,不停地發出尖銳的、嘶啞的鳴叫,那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奇妙地變成一首悅耳的吟唱。
然後那鮮紅的布落了下來。
像海。像河流。像一朵鮮豔的花。它轟轟烈烈地蔓延在地闆上,一路摧枯拉朽安靜地灼燒着那塊大理石地闆,一路燒到了降谷零驟然緊握的指縫裡。
籠子裡站着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女人。
歡呼聲澎湃起來。主持台上,帶着白色面具的男人熱烈而振奮:“第32号挑戰者!女士們先生們,多麼令人激動的時刻啊!你們等待了多時了……讓我看看,克洛伊·卡丹小姐,今年21歲,來自法國伊瓦爾——哦!那可是個相當美麗的小鎮——貢獻者為164号「鴿子」,感謝您的慷慨惠贈,先生。”
他朝着164号的方向稍稍鞠了個躬。然後他轉向場地中央,他望着籠子裡的女人,嘴裡全是帶着強烈惡意的喜悅:“那麼,克洛伊。先和大家打個招呼怎麼樣?”
*
看台之上,波本挑了挑眉:“讓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去和那玩意戰鬥?我對單方面的虐殺沒有興趣,奧康内爾。”
“哦不不,這不是虐殺。看,這不是讓她開始挑選武器了嗎?”
場地裡的女人走出了籠子,随着主持人的指導在武器中選擇了一把長刀。
“……冷兵器?”金發男人嘲笑道,“你還不如讓她空着手,最起碼我不用擔心她會一不小心用那把刀給自己開腸破肚。”
奧康内爾大笑了兩聲:“哈哈,不要這麼刻薄,我的朋友。「維多利亞」上的規則相當公平——首先,這位卡丹小姐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
“我從不強迫女人,這不紳士,太粗魯。我從一開始就會告訴她即将要面對的是什麼,她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一隻怪物,也會知道這有一定的死亡幾率……她知道這是殘酷的、不人性但相當刺激的挑戰——但假如她挑戰成功,我們的卡丹小姐就能立即獲得500W美金——”
失去了一隻眼睛的男人嘴角怪異地微微抽搐着:“以及一個願望。”
“卡丹小姐許願了「鴿子」先生的人頭。”
“以我個人的角度來看,我已經相當慷慨了。這是一個隻有女人才能參與的遊戲,所以我特意考慮到了衆多因素——那些「人魚」腳上都有鎖鍊,隻要卡丹小姐反應夠快,完全能夠躲開它們去到「人魚」夠不到的安全角落。”奧康内爾說道,“有武器、有獎金、有怪物無法到達的安全區……COME ON,這已經很公平了。”
坐在奧康内爾身旁的艾琳娜突然問道:“她為什麼會想要「鴿子」先生的人頭?”
“私人恩怨?”他聳了聳肩,“故事會在戰鬥結束之後由主持人叙述,無論是成功手刃仇人還是含恨而死,這都是娛樂的一部分……不過故事不重要,我希望你能把重點放在挑戰者身上,親愛的。”
“去看——看她的憤怒、恐懼、哀傷,去看生命的綻放。這才是「人間」不是嗎?”
“冠冕堂皇的詞彙。”波本冷冷地說道,“說得再好聽也隻是為了滿足你自己的欲望吧,奧康内爾?你并不在乎她是否能真的獲勝,你隻是想看她被血腥和痛苦吞噬而已。”
“哦?你不喜歡?”奧康内爾挑了挑眉,似乎對波本的反應頗感興趣,“那麼,你認為我應該如何調整遊戲規則呢?我的朋友,你的建議對我來說很有價值。”
海妖們詭異的歌謠飄蕩在歡呼聲中。艾琳娜偎依在奧康内爾的身側,與波本淩冽的紫藍色眼眸對上了視線。
那朵紅玫瑰朝着他輕輕眨了眨眼睛。
降谷零下意識地理解到了對方的意圖——他并不贊成,但合理。無論從身份、任務、還是雙方的共同目标的角度來說,這是最優解——畢竟這是一個隻有「女人」才能參與的遊戲。既然波本無法當場變性,而「不會死亡」的弗洛特在挑戰這種怪物上又相當得心易手,那麼艾琳娜參與進去也是理所當然。
是的。降谷零深知這一點。由艾琳娜參賽、戰勝那些怪物、挑戰成功,他們才能有資格去許那個該死的願望,才能在理所當然地以願望為由,去拿那份科研結果——才能阻止這一切。
所以艾琳娜的犧牲理所當然。
所以谷川春見的犧牲理所當然。
……
他感覺那些無形的絲線又纏繞了上來。
“哈,我并不打算參與這種喪心病狂的遊戲。”他聽到自己帶着笑意說道,“但是我覺得或許我們可以換一個挑戰者。”
“艾琳娜,你要不要上去試試?”
*
很久之前,魔女曾經問過谷川春見一個問題。
「你覺得死亡能使人分離嗎?」
很奇怪、并且無厘頭的問題。
那時候的谷川春見還沒能适應高強度清理污染的作息表,正癱在地上喘得像條狗,聽到這句話也隻是吐槽了一句這是廢話。
也的确是廢話。
他注視着下方的鬥獸場,耳邊的聲音都仿佛變得更加難以分别真實和虛幻,像是被隔絕在一層水中。數次的死亡與複活從來不是神的恩賜,把漫長的時間和輪回塞進一生中,注定會讓不同時間發生的對話産生重疊和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