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軒岚認為,這是千千陰差陽錯之下,留給自己的懲罰。都說一醉解千愁,但他卻沒有醉的權利。
王老怪看出他心中還是郁結難解,便重重歎了口氣,引來穆軒岚的目光後,這才開口說話。
“都說皇子自幼飽讀詩書、各個冰雪聰明,尤其是三皇子,更是超脫兄弟一大截。最近我觀察下來,殿下也不過如此嘛。”
王老怪這麼說,本意是想讓他反駁自己,自己再借此機會指點他一二,誰知道天縱奇才的穆軒岚,就這麼認下來了……
“是啊,原本我自诩聰穎過人,禮儀綱常、世間俗事,我以為我早就明白透徹,不會為外物所困了。但我錯了,我大錯特錯了。”
他這番誠懇到歉疚的自白,是王老怪萬萬沒想到的,他用力撓撓腦殼,可不敢讓他這麼說。若是秦千千在世,早就幫趁着他罵自己了。
“殿下,我說着玩的,你可千萬不要這麼說!我其實想說的是,其實你早就知道該怎麼做,隻不過你一直拒絕那麼做罷了。”
斯人已逝,過分悲春傷秋并沒有意義,普通人可以因此沉淪一段時日,可他是皇子,更是一國之儲,旁人能做的事,他不能。
身份限制了他諸多事情,比如,他無法為秦千千報仇;
再比如,他也無法自甘堕落,他還有自己的路要走。
王老怪雖然之前不知道他的日常,可他敢斷言,最近這段時日,是穆軒岚一生中最混亂的時光。
當然,自從認識秦千千開始,便是他人生的轉折,而那段相伴時光,肯定也是穆軒岚人生中不會再有的光景。
“越美好的東西,我們就要越用力去銘記。可殿下,沉浸在過去中是沒有意義的,除了徒增悲傷,還有什麼用呢?”
幾個月前,若是有人跟王老怪說,他會被儲君殿下奉為座上賓,會跟儲君徹夜長談,甚至會對養尊處優的儲君産生無邊的同情,他隻會覺得那人在胡扯。
可現在,他的确很心疼穆軒岚。
世間之事,情字本就難解,心有歉疚的情,更是藥石無醫。更别說,用情至深時,被哄騙的一方卻不在了……
光是想想,王老怪就頭痛欲裂,更别說穆軒岚這個處在漩渦中心、自認虧欠她的人了。
沒吃過苦的人,一上來就嘗了最難的苦。
穆軒岚沒有答話,他晃晃手中的酒瓶,而後朝元德招手,元德趕忙又遞過去一壇。
“殿下,您晚膳還沒吃……”站在一旁的元德發現,桌上的下酒菜穆軒岚一口沒動,他隻是一味地喝酒。
王老怪也憂心忡忡地看着他,這麼下去,身體早晚要垮。
穆軒岚左右掃了他們兩眼,讀懂他們欲說還休的心意,他無奈地笑了一聲。
“即使我不能為此悲恸一輩子,傷心幾天,應該是可以的吧?等我把清風酒喝完,我就再不為此事傷心了。”
在場三人都清楚,明月醉隻有這麼些,丁芮熠不知道釀酒的方子,自然也就無法再釀出明月醉。
況且他們幾乎是跟秦千千天天在一起,也并未從旅途中得知清風酒的原料确切産地,也就是說,整個江湖上的清風酒和明月醉,全都消失了。
王老怪心中一橫,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這幾日就由着他喝。傷心把心傷穿,也就不會再悲傷了。
至于自己,應該可以為他盡一份力。
“哎?”王老怪把杯子伸過去,誰知穆軒岚卻把他的手推開了。
“元德,給王老怪取兩壇十年佳釀。”
除了這話,穆軒岚什麼都沒說,但他其實什麼都說了。
王老怪氣得直哼哼,但也隻能理解他,關鍵是,他得給十年佳釀面子呀。
穆軒岚在府中閉門不出,别說王公大臣見不到他,就連同處一府的王老怪,一天都見不到他一面。
正巧,王老怪在回廊碰到了元德,兩個人邊走邊閑聊。
“怎麼樣了?這都三天了,他把明月醉喝完了沒?”
“殿下他……自從那日跟你月下暢飲後,他就再沒喝過老闆留下來的酒,不過,精神倒是一日好過一日了。”
元德日日守着殿下,看到他漸漸恢複容光煥發,便打心底裡高興。他環顧四周沒有人,才把手攏在嘴邊跟王老怪耳語。
“就是殿下最近在寫書,一頁一頁的裝訂成冊,凡事親力親為,連磨墨都不讓我替。”
王老怪啧啧稱奇,他不會是想把曾經的時光寫下來?僅供他自己回味?
“我就瞟過幾眼,上面寫的的确是那幾個月的見聞,隻不過那是第一本……”
“等等等等,他還寫了不止一本?”王老怪伸手拉住元德的胳膊,愣在原地。
他驚訝中沒注意嗓音,吓得元德趕忙朝他噓氣。再度觀察四周沒人後,元德這才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