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本朝自太祖皇帝來,便奉行休養生息之策,體恤民生。
“國泰民安,河清海晏,百姓豐衣足食,自然有閑情逸緻研弄娛樂之事。”
“如此,此山被發覺,也是意料中事了。”
“兒媳管中窺豹,隻覺這是百姓之幸,亦是大梁之幸。”
“故作此畫,獻與陛下。”
聲音落下,亭中畫舫皆是一片寂靜。
成帝緩緩捋着自己的白須,神情肅然,不辨喜怒。
阮箋雲垂首良久,才聽那道威嚴的聲音緩緩響起。
“老九。”
裴則毓從容道:“兒臣在。”
成帝擡眉,目光從阮箋雲身上慢慢流過,意味深長道:“你娶了一個好媳婦啊。”
裴則毓低笑一聲,溫聲應道:“能娶得箋雲,是兒臣之幸。”
“好,好,”成帝一連說了兩個好,轉而看向盧進保,“把朕的白玉鎮紙取來,賜給九皇子妃。”
盧進保罕見地怔了一下,随即立刻道:“是,陛下。”
舫中有些見識的人,此時早已炸開了鍋。
那可是陛下的鎮紙!
傳說陛下禦書房中的那一方白玉鎮紙産自南海,百年難得一見,通體瑩潤,觸手生溫,冬暖夏寒,文房四寶中最為陛下喜愛不過。
如今竟然要賜給九皇子妃!
阮箋雲不明所以,怔愣被裴則毓帶着一同謝恩:“謝陛下。”
阮筝雲面露贊歎之色;裴元嘉面色青白,目光恨毒;周苓與洪燕兒無甚所謂;許令窈則是緊咬着唇,一言不發。
她們幾人,最高的層次不過是獨善其身,而阮箋雲則真正顯示了什麼是心懷天下。
這才是真正的文人風骨。
這一環,毫無意外地又是阮箋雲勝了。
她低低呼出一口氣,身形微微搖晃,随即被身旁堅實的臂膀撐住。
“累了?”裴則毓低聲問她。
阮箋雲搖搖頭。
“殿下。”
她突然出聲,裴則毓低頭看向她:“嗯?”
眼前的女子擡起頭,一張小臉被面紗遮住大半,隻露出一雙清淩透亮的眸子。
墨黑眸中盛滿了他的倒影,如一池明朗的春水。
“我這次,沒有給您丢臉吧。”
明明是輕輕的語氣,裴則毓卻偏偏聽出了期待。
像懂事的小孩子,面對喜愛的糖果露出一種矜持的渴望。
他一怔,連自己都沒意識到,勾起的唇角裡多了幾分真心。
“何止。”
“方才我與陛下之言,句句真心。”
得她為妻,是他之幸。
喜悅化作輕盈的鹿兒,在阮箋雲的心野上縱蹄奔馳,留下一串串回響的足音。
她垂下頭,唇角的弧度也一點點揚起。
“咳,”成帝瞧見兩人之間插不進第三人的氛圍,故意咳了一聲,“評選還沒結束呢。”
阮箋雲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掙脫裴則毓的手臂。
裴則毓臂彎霎時空了,他斜了阮箋雲一眼,勾了勾唇角,沒與她計較。
兩人間的互動一瞬不落地映入裴則桓眼底,他眸色加深,小指不自覺地動了一下。
聽阮箋雲講完,成帝也差不多清楚她的茶是什麼來曆了,多半也是洛太師親自烤制的。
如此品質,必定不會遜色于皇家貢茶太多。
奈何最後一環是他自己提的,此時再反悔,難免讓人覺得君言朝令夕改,于是不得不硬着頭皮一一品嘗。
然而喝到裴元嘉那一盞時,嘴唇忍不住一抖。
好好的貢茶,給她糟蹋成這幅樣子!
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五女兒一眼,又有些期待地端起阮箋雲的茶盞。
即便是他,從前也不是都能喝到洛太師點的茶的。
入口是不辜負期待的清澈輕盈,口感柔滑。
清香的苦澀過後,鮮爽醇厚的回甘汨汨而湧。
閉眼回味片刻,忍不住又飲一口。
隻成帝這兩口,今日的赢家便昭然若揭了。
一衆歡呼之中,仍是有人不敢置信。
“怎麼可能?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不但赢了這麼多貴女,還赢了公主?!”
旁邊立刻有人用手肘捅他一下,低聲道:“小聲點,沒看公主臉色不好嗎?”
裴元嘉原本便臉色鐵青,聽到這話,眼睛更是一下子就紅了。
她目光淬了毒般凝在阮箋雲身上,硬生生将眼眶裡的淚憋了回去。
來日方長。
總有一日,她要将在阮箋雲身上所受的屈辱,如數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