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你求朕為老六選妃,隻說讓他自己挑個鐘意的;如今他已滿意,你倒是不滿了。”
“文淵侯府家世清白,對朝廷忠貞不二,你若還不滿意,朕當真不知你是要擇何等尊貴的兒媳!”
“到底你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
成帝一錘定音:“盧進保,拿紙筆來。”
“朕現在就為他們二人賜婚。”
大局已定,阮貴妃頓時失去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椅子上。
裴則逸看也不看她,隻抱緊懷中的許令窈,叩首謝恩:“謝父皇成全。”
皇後瞄了一眼下首,柔聲開口道:“陛下,那宮婢……”
成帝回神,想起那婢子,淡淡道:“交由皇後審問吧。”
“依許氏所言,今日之事,恐是有人蓄意陷害。皇後務必嚴加審問,将幕後主謀查個水落石出。”
此舉正合皇後心意,她當即應道:“臣妾遵旨。”
“今日之事,所有人務必守口如瓶。”
成帝眼神巡視了一圈,疲憊地揮了揮手:“都散了吧。”
衆人領命,紛紛各自散去。
為處理政事,裴則毓暫且住在西暖閣,兩人拒了轎辇,一步步相攜走回閣中。
待門窗緊閉後,裴則毓才在阮箋雲身邊坐下,溫聲道:“你要與我說什麼?”
這個猜測實在過于驚世駭俗,即便打過好幾遍腹稿,話到臨頭,阮箋雲還是不免緊張。
她定了定神,斟酌着字句,将自己所經曆的一切以和盤托出。
聽她講述的過程中,裴則毓的眉尖也一點點蹙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阮貴妃原想在惠陽身上下藥,卻誤打誤撞被許二姑娘吞了?”
阮箋雲抿了抿唇,“嗯”了一聲。
她最終還是沒有告訴裴則毓,自己并未在席上見到許令窈吃魚。
那碟芙蓉魚片,自始至終隻在方若淳的案上出現過。
“惠陽身後,是整個征西将軍府。”裴則毓輕而易舉便想通了其中關竅,語氣冷然:“當真是好計謀。”
阮箋雲不語,内心陣陣寒涼。
方若淳到底隻是個孩子,平素又對阮貴妃頗為親近,她竟也下得去手。
她頭一次鮮明地感知到,這宮中,個個是披着人皮的惡鬼。
縱使是莽撞跋扈的阮貴妃,坐上今日這一地位,内裡也絕不是簡單的人。
裴則毓見她沉默半晌,以為是自己的語氣吓到她了。
猶豫片刻,将她輕輕攬入懷中,溫聲道:“别怕,有我在。”
他下颌抵在她的頭頂,發間女子馨香的氣息悠悠傳入鼻腔,蓬松柔順的觸感令人如置身堆疊的綢緞間。
身前男子的臂膀寬闊有力,阮箋雲鼻尖觸到他堅硬的胸膛,鼻腔盈滿熟悉的桃花香氣,不安的心神也逐漸平定下來。
兩人又相擁了片刻,阮箋雲才想起自己還有話與他說,微微使力,掙開了他的懷抱:“殿下,還有一事。”
懷裡柔軟溫熱的軀體驟然離去,裴則毓臂彎裡瞬間空蕩蕩的。
他收回手,心中罕見地出現一種名為“不舍”的情緒:“何事?”
阮箋雲斟酌着字句:“原先府内一應事物,均由孔嬷嬷負責。”
“如今我替嬷嬷分擔廚房食務,決策方面,難免與嬷嬷意見相左……”
聞弦歌而知雅意,裴則毓了然。
這是在問他可不可以動孔嬷嬷。
“皇子府一切内事均由皇子妃做主,你隻管放手去做,不必來請示我。”
他沒意見。
阮箋雲放下心來,猶豫着告辭離宮。
裴則毓看出她心思,溫聲道:“時辰也差不多了,用了晚膳再走吧。”
夫妻倆久未相見,阮箋雲心中不知為何,也不想如此快地分離,便欣然同意了。
晚膳回歸禦膳房的正常水準,比清明家宴那日好吃了不少。
阮箋雲心中暗自比對了一番,堅定地搖了搖頭。
還是不如裴則毓親手做的好吃。
她這會忙着出神,因此沒看見裴則毓将時良叫了進來,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
用完晚膳,準備套車回府時,卻見青霭耷眉聳眼地走了進來:“姑……主母,下面來人說馬兒受涼,腹瀉不止,恐難回去了。”
阮箋雲訝然,還不等她發問,裴則毓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那當真不巧了。”
他語氣裡透着些許遺憾,随即話鋒一轉:
“舟車勞頓,夫人今夜不如宿在宮裡,明日一早再回府好了。”
阮箋雲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頭。
有了上次的經驗,想必偏殿已經收拾出來了吧。
屆時她睡偏殿,裴則毓睡主殿便是。
隻是……
阮箋雲歪了歪頭,眼神有些困惑。
偌大一個皇城,竟隻有那腹瀉的四匹馬可供差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