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馬車裡,一吻完畢,阮箋雲已是雙頰滾燙,甚至不敢擡眼看他。
裴則毓注視着她濃密的睫羽低垂輕顫,低笑一聲,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了一句。
“豔色很襯你。”
“姑娘,姑娘?”
聽到青霭喚她,阮箋雲方才悠悠回神。
她掩飾般随手拿起一根钗,一邊在發間比劃一邊道:“那你幫我挑吧。”
見阮箋雲松口,青霭當即綻開笑顔,快步從屏風後捧了一件衣裳出來。
“奴婢早就挑好啦!”
青霭的眼光她素來是信服的,于是隻略略瞟了一眼顔色,便走進屏風換了衣裝。
出來後,青霭不由“哇”了一聲。
她料想這件衣裳适合姑娘,卻不想這麼适合!
藕荷紫的織錦留仙裙柔軟曳地,勾勒出阮箋雲不堪一握的盈盈腰身,裙擺用銀線繡了蓮花流雲的紋樣,行走間粼粼猶如魚尾,令人移不開眼。
忙不疊将人往妝鏡台前一按,青霭撸高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阮箋雲被她摩拳擦掌的動作弄得哭笑不得,軟下聲音勸她:“又不是什麼難得的盛事,還是收斂些好。”
青霭聞言,一張小臉頓時垮了下來。
她跟阮箋雲來京城月餘,早已四處學了不少時興發髻和妝容,就等一個機會,好好給姑娘捯饬一番。
奈何自家姑娘發話了,可憐她渾身本領無處施展,隻得順着阮箋雲的意簡單妝點。
然而待一切完畢,青霭楞楞地注視着銅鏡裡阮箋雲的倒影,不得不感歎姑娘決策之明智。
有人天生便如玉一般,返璞歸真已是絕色,若稍加裝點,便姝色無雙,一旦繁飾過多,則過猶不及,反而掩蓋了玉石本身的華光。
一番收拾完,阮箋雲看了眼滴漏,見離裴則毓下值的時辰差不多了,便帶着青霭一道出了門。
天色雖還未變暗,但各色花燈卻是早早便挂了起來,隻待黑夜一至,便亮起紛呈霓光來。
兩人沒叫馬車,邊漫步邊欣賞沿街燈景,一路上收到了不少目光。
甚至有膽大的俊俏後生,上前來問阮箋雲今晚是否空閑,想邀她一道去看花燈。
青霭在一旁捂着嘴吃吃地笑起來,阮箋雲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正欲禮貌回絕,腰間忽得多了一條有力的手臂,以不容拒絕之勢牢牢桎梏着她她的腰。
“她已有夫君了。”
裴則毓從大理寺出來,便見到了眼前這一幕。
他一眼便望見了那抹藕荷紫的熟悉背影,唇角不自覺勾起。
走到那抹倩影背後,忽見一個白面小生跑上前來,紅着面頰與她說話。
“敢問姑娘,今晚可有空?西坊花燈甚美,不如……”
行動霎時快于大腦,他不假思索地跨出一大步,以宣誓主權的姿态将她圈入懷中。
青霭機靈,見狀當即說還有東西忘在府中,她回去取,将阮箋雲留給裴則毓一個人。
裴則毓身量比那後生高了有大半個頭,此時沉靜着一張面孔,居高臨下瞧着他,周身威壓深沉,竟有一種睥睨之感。
俊俏後生喉頭一哽,臉色迅疾灰敗下來,尴尬道:“是我唐突了……”
裴則毓小臂一勾,迫使阮箋雲背轉過身,将那後生置之腦後,揚長而去。
阮箋雲方才重心不穩,被他一勾,險些跌了一個踉跄,雙手下意識扶住身側,正巧壓在裴則毓胸膛上。
妻子主動投懷送抱,裴則毓豈有不從的道理?順勢将手擡高,掐着她細窄的腰,讓人被迫踮起腳。
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裴則毓罕見地怔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驚豔。
但也隻有一瞬,面色旋即恢複如常。
低下頭,鼻尖親昵地在她柔嫩的面上蹭了一蹭,含笑道:“怎麼了?”
兩人間距離驟然拉近,溫熱鼻息貼着她面頰吐出,仿佛在咫尺之間。
大梁民風雖開放,然而在大街上做出這般親密舉動的到底還是少數。注意到不少人朝他們側目,阮箋雲下意識将雙手抵在他胸口,将人推遠了些。
随即掙出腰間的束縛,搖搖頭:“隻是沒站穩。”
臂彎裡驟然一空,裴則毓潋滟的桃花眼微眯,随即哼笑一聲。
不讓抱就不抱吧。
兩人間的距離隔開了一段,寬大的袖口時不時被風吹得鼓起,卻一觸即分。
既能讓人一眼看出是同行的人,也不十分親近。
大梁的花燈節并無特定時日,隻是擇幾個春日天朗氣清、沒有雲雨的夜晚,将家家戶戶自己制作的花燈展示出來,供人賞玩買賣。
天色漸晚,街上的行人陸續也多了起來。
除去兩三同行的女兒家,也有幾對少男少女結伴而行。
坊間素有傳聞,誰家小郎君若是有心儀的小娘子,便在花燈節時去邀請她一同賞花燈;而小娘子若是答應了,便是也對小郎君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