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則毓見她目光落在眼前這些菜上,心中了然。
左右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便如實告訴她:“是在護國寺學的。”
護國寺?
阮箋雲思緒逐漸飄遠,回想起鬥茶那日他救急的一壇桃花雪水,以及那個與他極為熟稔的主持。
裴則毓為什麼會與護國寺有淵源?
像是瞧出她心中所想,裴則毓接着解釋道:“母親過世後,我消沉了一段時間。”
何止消沉,那段時日,或許用人不人鬼不鬼形容他更為合适。
母親去後,世上再無人愛他,記挂他。
他甚至一度失去了生的意志。
了然就是在那時出現的。
“直到一日,護國寺的了然大師奉命來宮中念誦佛法。”
說到這,他看了阮箋雲一眼,笑了笑:“就是你那日看到的那個和尚。”
“他瞧出我存了死志,攔下了我,說我此生塵緣未盡。”
了然的原話是:施主何必執念往生,貧僧觀您紅鸾星動,日後自有機緣未至。
然而裴則毓隻是雙目無神地望了他一陣,随即轉過頭,淡聲叫他滾開。
母親臨終前,他也曾求盡漫天神佛,求他們憐憫這個命途坎坷的女子。
哪怕他親手抄的佛經能鋪滿整座大殿,雙膝跪得淤血青紫,額頭磕出殷紅,也不曾有人應他。
母親最終還是去了。
自那時起,他便不再敬畏所謂神佛。
但是不可否認,了然的話還是激起了他心底的最後一絲波瀾。
若是活下去,此後還會有一個人,像他等她一樣,等待他的出現嗎?
鬼使神差地,裴則毓答應了與了然回護國寺靜養一段時日。
相處久了才知曉,了然喜觀人面相,哪怕多數并不靈驗,也樂此不疲。
他待在那個沒有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地方,每日看着虔誠的香客絡繹而來,有人為己求财,有人為兒女求姻緣,也有人什麼都不求,隻是來看一看,敬一炷香,随後離去。
他在那裡,見慣了人世間百态,一身廚藝也是那時幫着料理齋飯煉就出來的。
忽然一天,便釋然了。
他的命是母親全力保下來的,沒資格輕易死去。
哪怕為了了然口中,那個虛無缥缈的“塵緣”,他也應當活下去。
并且,叫所有傷害過他與母親的人,血債血償。
裴則毓要回宮的那日,了然去送他。
哪怕這個高僧洞悉了他心中所有陰暗的想法,也什麼都不曾說,最終隻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然後,他便回來了。
九皇子光風霁月、端正清雅的名号,也逐漸響譽京城。
但之後的這些,裴則毓并未對阮箋雲說。
隻到學會做齋飯那,便戛然而止。
阮箋雲不知曉内情,隻單純以為裴則毓是去護國寺療愈心傷。
她心底輕歎一聲,名為“心疼”的情緒如同群蟻啃噬,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她的心尖。
怪不得裴則毓至今為止,做的都是素菜。
若做飯會叫他回憶起那段難過的歲月,她倒情願他一輩子不碰炊具。
妻子柔軟的掌心輕輕覆蓋在他的手背上,如同一片輕柔的落羽,似一種無聲的撫慰與憐惜。
裴則毓手腕微動,翻轉過來,從下至上與她十指相扣。
“都是過去的事了。”望見她眼中明晃晃的擔憂,裴則毓心尖一軟,不假思索擡手,将她鬓邊一縷青絲捋了上去,“你若喜歡,以後常給你做。”
待一切收拾完,已是午夜。
兩人躺在床上,阮箋雲不知該怎麼讓他好受一些,想了想,便摟住了他脖頸,主動蜷進那人懷中。
裴則毓察覺到她的主動,長臂一伸,便将她圈緊。
一片漆黑中,兩具身子緊密地貼在一起,中間一絲縫隙也無,如同兩尾相生的魚。
黑暗中,她淺色的唇仿若會發光一般,吸引着他的視線。
沒有猶豫地,他低下頭,吻住那雙柔軟的唇。
她身體舒展地放松着,以一種全盤接納的姿态,雙唇微啟,安靜地任他施為。
夜靜谧,風輕柔。
—
翌日起來,阮箋雲的唇瓣不出意外又腫了起來。
青霭看得憂心:“莫非是快到夏日了,蚊蟲變也跟着多了起來?”
阮箋雲心中羞赧,便隻含糊應了一聲敷衍過去。
罪魁禍首卻是含笑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裴則毓昨夜提前結束了公務,今日便去得早了許多,免得耽誤了其餘人的進度。
将人送走後,阮箋雲有些困倦,正欲再小憩一會,卻聽青霭進來通報。
“姑娘……二姑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