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起來,下人進來通報,說是相府二姑娘來了。
阮筝雲進來時,手裡還提了一個竹籃子。
掀開籃子上的布,見到裡面裝的是許多五色棉線。
“這是何物?”
“姐姐竟不知道?”阮筝雲有些驚訝,解釋道,“這是用來打絡子的,京城慣常在端午前編成,端午時挂在腰上,很好看的。”
甯州沒有這個習俗,阮箋雲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不由有些感興趣。
她朦胧間想起從前話本裡的故事,笑着問阮筝雲:“你若想要,自可叫坊間巧手的繡娘做出來,何必親自動手。”
“莫非,是想送給誰?”
阮筝雲兩頰一熱,嗔她一眼:“姐姐明知故問。”
她撒嬌似地靠着阮箋雲坐下,道:“遊龍舟那日,人人身上都有絡子,自己織的,總歸比旁人動手更有心意。”
“而且,我也不願在他身上看到别人織的絡子……”
似有些難為情般,阮筝雲說着說着,聲音逐漸變小了許多。
阮箋雲含笑看着她這副小兒女情态,道:“我想上官監正定然會喜歡的。”
阮筝雲到底還是沒出閣的姑娘,不好意思再與她聊自己的情郎,忙忙轉移話題道:“我想着,姐姐若想給殿下也做一個,我們不妨一起,這樣也能少些無聊。”
給裴則毓也做一個嗎?
阮箋雲于女紅一道向來不甚精通,自從青霭學成之後,更是将刺繡縫補之事抛到了九霄雲外,手藝早不知生疏成什麼樣了。
但閑着也是閑着,做一個也并非什麼難事。
再者,阮筝雲特意來尋自己,總不能是真的隻為與她一道打絡子來的吧。
想了想,便答應了下來。
阮筝雲見她同意,便拿起棉線給她示範,手把手教她如何打。
她玉指纖纖,又快又靈巧,不到一會便打好了一個。
阮箋雲也學着她的動作,指尖捏着線的一端,艱難地在棉線之間穿梭。
她手雖笨了些,但到底悟性高,又練着幾回,打出的絡子總算也能看得過眼了。
熟練之後,兩人便一邊打着絡子一邊閑聊。
“靖遠侯家的賞菊宴定在端午,母親已經着人回了帖子,說是會帶我一道去了。”
阮筝雲眉間憂郁明顯,有些悶悶不樂地垂着頭。
阮箋雲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隻得斟酌着道:“你的婚事還要經過……相爺的準許,想必不會這麼快就定下來,還有回旋餘地。”
“父親”二字抵在唇邊,她卻遲遲說不出口。
與裴則毓成婚那日,她也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才能順利地喚那個陌生的男人為“父親”。
阮筝雲正在沮喪,并未發現阮箋雲稱呼中的生疏。
她苦笑了一下,眼神迷茫:“可……即便不嫁進靖遠侯家,他們也會将我嫁給别人。”
“父親前兩日,曾邀請陳狀元來家中一叙。聽下人說,兩人從書房出來後均是面帶笑意,想來應當談得很融洽。”
“姐姐,不瞞你說……”
阮筝雲頓了頓,似是下了幾大決心般,低聲道:“有時,我甚至都想直接将生米煮成熟米,他們就隻能……”
“别做傻事。”阮箋雲打斷她,眉目罕見地冷了下來。
“他若當真心愛你,便絕不能容忍你為他做出這等不愛惜自己之事。“
阮筝雲靜默良久,才輕聲應好。
她露出一個有些凄楚的笑,道:“姐姐,今日過後,我恐怕便不能常來尋你了。”
“我想今晚,便向父親母親坦白。”
“若實在抗争不過,我便認了。”
她低着頭,怔怔注視着手中剛剛打成的絡子。
“這個,就當是我留給他的最後一個念想吧。”
阮箋雲坐在一旁,瞧見她眼底隐隐的晶瑩,心下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但她隻能傾身過去,握住阮筝雲的手,無言地陪着她。
—
夜色低垂,穹頂漆黑。
“姑娘,殿下回來了。”青霭進來通報。
阮箋雲應了一聲。
“知道了,将那盒點心拿來吧。”
這點心是京中的老字号,造型精美且軟糯香甜,且每日做出的量十分稀少,售罄即止。
她還是托了裴元斓的關系,才從南安伯夫人手裡搶下最後一盒。
于是阮箋雲拎着那盒點心,走出了後院。
成婚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叩響裴則毓的書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