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良叩響了書房的門,禀報道。
“主子,皇子妃在外面。”
裴則毓此時正在處理公務,頭也不擡道:“讓她進來。”
時良得了令,出去傳人。
直到感覺到有人進門,一股暗香随之浮來,裴則毓才終于從面前堆積如山的公文裡擡頭。
他閉着眼,揉了揉眉心,低低舒出一口氣,而後才緩緩睜開眼,看向阮箋雲,道:“卿卿怎麼來了?”
阮箋雲方才也在打量他,見這人眉目間滿是倦色,眼下青黑,想來也許久沒有休息好了。
心下不自覺有些酸軟,走上前去,将手中的食盒擱在案上,道:“青霭說這家的糕點味道極好,不知殿下晚膳用得如何,所以我來讓殿下嘗嘗。”
裴則毓垂眸注視着食盒上“福祿齋”的字樣,應了一聲:“卿卿有心了。”
他知道這家的點心,素來稀少味美,在京中可謂“千金難求”。
說完這句後,兩人都沒再言語,房中一時陷入寂靜。
裴則毓心中大概知曉阮箋雲是為何而來,但也不曾開口催促,隻是靜靜看着她。
阮箋雲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不自覺站起身,走到裴則毓背後。
“從前在甯州時,我也學了些按摩的手藝,殿下要不要試試?”
她低頭注視着裴則毓烏黑的發頂,等了一陣,才聽身前的人低低應了一聲。
“好。”
話音剛落,便覺暗香逼近,随即靈台處輕輕搭上兩指,動作輕柔地揉按起來。
她手法很有技巧,力道也不輕不重,裴則毓鼻腔裡呼吸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雅香氣,竟當真感覺頭痛減輕了不少。
“卿卿從前,是也為誰這般按過嗎?”
“外祖素有頭疾,時常發作,因此我去學了一下,也能幫他老人家舒緩些。”阮箋雲一邊按着,一邊不徐不緩答他。
熟悉的柔軟嗓音在耳畔響起,裴則毓眉間不自覺舒展開。
他内心也覺得奇怪,單單是嗅到她的氣息,聽到她的聲音,感受到她的存在,自己内心那股無端的暴戾便少了許多。
“殿下……”
阮箋雲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我聽說,端午那日,陛下不設家宴。”
裴則毓閉着眼,“嗯”了一聲。
按照舊俗,端午佳節,成帝也是要像清明一般設宴的,有時甚至會将親近的臣子請來一道赴宴。
比如去年,阮玄就坐在成帝下首。
但今年因着阮貴妃的事,成帝大動肝火,家宴便也無心操辦,更怕有心之人借着宴席,将一國貴妃謀害郡主的消息傳出去,導緻民心不穩。
得他确定,阮箋雲眼一閉心一橫,不再與他虛與委蛇:“那,端午那日,我們可以去相府嗎?”
終于進入正題了嗎?
裴則毓閉上的眼緩緩睜開,靜默了一陣,才溫聲道:“自然。”
相府也是他的嶽家,妻子要他端午同往,是再合情合理不過的要求。
阮箋雲心下一松,趁熱打鐵:“殿下可否那日,為上官監正美言幾句?”
這句說完,她沒怎麼等,便聽裴則毓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好。”
“卿卿放心,我既應承過你,便不會食言。”
得他保證,阮箋雲此番才徹底放下心來。
她心情舒展,手上動作也不自覺松懈下來。
裴則毓察覺到她力道漸弱,挑起眉梢,捏了一下她的指尖,好笑道:“目的達成,就這般敷衍了嗎?”
阮箋雲回過神來,有些赧然地笑了一聲,恢複從前的力道和手法。
又按了一陣,便聽裴則毓道:“過來。”
阮箋雲依言停下手中動作,有些茫然地走過去。
然而剛到裴則毓身側,便覺手臂被人一扯,随即天旋地轉,一陣失重襲來。
再回過神時,發現她竟是越過椅側扶手,直直落入了裴則毓懷中。
慌忙擡眼,便與那一雙潋滟的桃花眼對上。
眼見裴則毓的臉在面前逐漸放大,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桃花般清雅馥郁的香氣萦繞在面頰前,随即,她感到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埋在了自己頸間。
濃長的睫毛弄得她有些癢,阮箋雲剛一掙,便覺腰間那條手臂頓時又緊了幾分,勒得她動彈不得。
“别動。”
他力氣極大,把她整個人牢牢禁锢在懷裡,偏偏語氣還是溫和的,甚至含了些許央求的意味:“陪我待一會。”
先前還不覺得,如今切實将她柔軟的身體攬進懷中,思念頃刻間如洪水襲來,噬骨難捱。
他語氣中似有不同尋常的脆弱,阮箋雲不由停止了動作,隻靜靜讓他抱着。
默了一陣,又猶豫地伸出手,回抱住他。
她内心隐隐确認,心底泛起漣漪似的酸脹。
其實難捱的何止隻有他一人,她也在思念着裴則毓。
自兩人同塌而眠後,裴則毓宿在書房的第一晚,阮箋雲閉着眼躺在床上,聽了一夜的風聲。
少了身側熟悉的體溫,以及讓她無比安心的懷抱,阮箋雲恍惚中有種回到了相府的錯覺。
兩府的唯一區别,是皇子府多了個裴則毓。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抱了一陣,裴則毓才終于松了力道。
他将阮箋雲拉起來,自己也跟着起身,伸手理了理她的鬓發。
望進那雙永遠對他柔軟純淨的眸裡,話在舌尖滾了一圈,最終還是道:“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