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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東宮的馬車遠去,阮箋雲收回目光,不自覺地摩挲起腕骨。
腕上少了個熟悉的物件,總叫她心底有幾分空蕩蕩的。
“卿卿喜歡孩子?”
身側之人忽得出聲,喚回了阮箋雲的思緒。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隻道:“琅丫頭玉雪可愛,叫人一見便心生喜愛。”
裴則毓聽了她這番話,若有所思,不再追問,隻是換了個話題。
“這玉镯,跟了卿卿許久吧?”
曾經兩人同塌而眠時,她的手抵在他胸前,腕間總會帶來硬物微涼的觸感。
阮箋雲點點頭。
這道玉镯,還是兒時外祖親手打給她的,她戴了許久,素來最為心愛,哪怕沐浴也不曾褪下。
今日給了出去,雖然難免會有些心疼,但想起那個抓住她手指的小嬰孩,心中便到底也有些安慰。
兩人一并上了馬車,不再言語。
阮箋雲垂眸,目光無意識地落在裙面的花紋之上。
裴則毓問她,喜不喜歡孩子。
心中蓦然湧起一股怅然,阮箋雲将身體靠在廂壁上,唇角的笑意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苦澀。
她自然是極喜歡的。
兒時同外祖一起生活時,雖衣食無憂,但在看到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可以肆無忌憚地同父母撒嬌時,阮箋雲内心無疑是極羨慕的。
她那時就暗暗下定決心,若她日後有孩兒,定叫她(他)是在父母的期待中降生。
她會愛護那孩子,不叫她(他)受與自己一般的苦楚。
可這番話,怎能說與裴則毓聽?
兩人至今還未圓房,此時提起孩子,豈非像她迫不及待與裴則毓……一般。
夫妻兩人上面都沒有長輩催促此事,便都心照不宣地絕口不提。
阮箋雲不願迫他,做出不夠深思熟慮的選擇。
行至半途,裴則毓忽得叫時良停車。
他撩開車簾下了車,随即回身,對上阮箋雲疑惑的眼神,溫聲道:“我有些事要辦,你先去,我随後便來。”
阮箋雲以為是他公務還未處理完,便點頭應好。
車簾放下,車廂裡驟然恢複了隻有她一人的狀态。
阮箋雲閑來無事,不自覺回憶起今日的種種來。
思至某處,心底忽得察覺出不對來。
徐氏為何會撇下阮筝雲,自己一個人回到相府?
而且,據阮筝雲所說,她與靖遠侯府的次子也隻隔着人群遙遙一望,并未有所交涉。
若是徐氏有意與靖遠侯府結親,二人間絕不會如此蜻蜓點水。
聽阮筝雲的意思,賓客相見時,靖遠侯夫人的态度要熱絡許多。
相比之下,徐氏就要冷淡許多了。
又莫名回想起自己站在橋上時,不曾等來徐氏,卻是等到了太子。
一絲電光劃過腦海,阮箋雲不自覺睜大眼。
太子雖已有側室,但正妻之位仍舊空懸。
徐氏不會是想借靖遠侯府為跳闆,實則真正的目标是……
這猜測過于駭人,阮箋雲當即勒令自己止住遐想,然而思路卻不自覺地朝另一個方向飄去。
若當真如此,徐氏又是怎麼知道太子今日會來靖遠侯府的呢?
阮箋雲不自覺回想起,自己自庭院中一路走來,鮮少見到男賓,大多是如花美眷的女兒家。
那為何,一向不涉黨派之争的靖遠侯府,會出現一個裴則桓呢?
他當真是陪楚有儀一道來的嗎?
腦中疑惑越積越多,阮箋雲思緒不由紛雜起來。
眼見相府正門出現在不遠之處,索性停掉胡思亂想,撩起車簾下了車。
天色還早,晚膳正在籌備,阮箋雲對相府諸人諸物無甚興趣,索性回到自己的院子,靜靜等着裴則毓來。
然而路過阮筝雲的院子時,卻聽其中傳來隐隐争執之聲。
阮箋雲離得遠,聽不清屋中人都在說些什麼,然而這争執似乎頗為激烈,甚至傳來噼裡啪啦清脆的瓷器碎裂之聲。
她心下不由有些擔心,便帶着青霭一道去看看。
才到院門口,便被徐氏身邊的婆子攔住了。
那婆子看都沒看她一眼,隻擡着頭道:“主母有事與二姑娘商議,您請回吧。”
阮箋雲無法,隻得駐足不前。
但站在院門口,距離拉近,有些争執之詞便清晰起來。
她屏氣凝神,聽到了“太子”、“姑母”之類的幾個關鍵詞。
裡院忽得響起一道叫喊,聲音凄厲怨憤,宛如厲鬼。
“你怎能甘願嫁得比那個賤蹄子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