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聲極大,門後守着的婆子聽見了,面色一僵,不安地看了阮箋雲一眼。
阮箋雲垂下眼,佯作不曾聽見,隻緩步離開。
但離開那婆子的視線後,悄悄繞了一圈,來到了阮筝雲卧房的後面。
卧房的窗沒關,兩人的聲音頗為清晰地傳出來。
“母親!”
徐氏尖叫完那一句後,阮筝雲的聲音緊随其後,厲聲道:“母親慎言!”
她語氣寒重,如凝冰雪:“方才的話,我沒聽到,母親也不曾說過。”
“至于嫁得高與低,”阮筝雲頓了頓,冷聲道,“人情如飲水,冷暖自知。”
“我既看得開,母親又何必糾結于這些虛無的門第。”
“哈,”徐氏似是冷笑了一聲,連帶着聲音都扭曲了起來,“若我不糾結,難道坐視你嫁給那個窮監正?!”
“明明你才是正經八百的相府嫡女,她是搶了你的姻緣!”
阮筝雲低喝一聲:“母親!”
“那明明是父親的決議,你怎能……”
“夠了!”
徐氏猛然間被激怒,厲聲喝止了阮筝雲未盡的話:“我辛苦教養你十六年,就是為了今日讓你來頂撞我的嗎?”
“今日的晚膳,你不用去了,好好待在房内反省吧!”
話畢,便摔門而去。
聽見有人走出來的聲音,阮箋雲立刻将身子往牆後隐了隐,微微偏頭,注視着院内的動向。
徐氏正在氣頭上,根本不曾注意到這邊,隻囑咐院門口的婆子:“看好二姑娘,别讓她出去,也别讓人進來。”
婆子恭敬應了一聲。
眼下徐氏雖已離開,但那婆子還守在門口,阮箋雲依然進不去。
窗中隐隐有啜泣之聲傳來,她有些擔憂阮筝雲,便駐足思索起來。
目光在落到地上的碎石後,心中忽得有了主意。
“砰”。
一聲輕響。
“誰?”婆子機敏地回頭,四處巡視後,卻并未發現什麼。
于是隻當自己誤聽了,接着守在門口。
屋中的阮筝雲卻止住了哭聲,目光下移,落在從窗外抛進來的石子上。
她起身走至窗前,俯身将石子握進掌心,将身子探出去。
似有風聲被劃破,又是一道輕響。
這回石子落在了後院,距外界隔開的圍牆一丈左右。
阮筝雲心下有了幾分猜測,她拭幹眼淚,推門走了出去。
“姑娘要去做什麼?”
守着的婆子見她出來,忙跟在她身後問道。
“退下。”阮筝雲絲毫沒因她是徐氏的人便留情面,冷聲呵斥道。
她慣來對府中下人和顔悅色,是公認的好脾氣,此時罕見的面帶怒容,倒真震住了那婆子,不敢再跟着她,隻嗫嚅道:“主母說了,您……”
“我不出去,”阮筝雲打斷她,不耐煩道,“隻是去院子裡走走,不行嗎?”
聽她不出去,婆子便放下心來,當即讓開身子。
阮筝雲面上未露破綻,待離開那婆子的視線後,才加快腳步。
她記得,後院的牆有一處是松動的……
等她到了自己預想的地界,推開一塊松動的磚,果不其然,與候在牆外的阮箋雲四目相對。
“姐姐。”她見到阮箋雲有些激動,低聲喊了一聲。
阮箋雲見她身上并無淩亂,隻是雙眼有些紅腫,便放下心來,柔聲應她一句。
“你可還好?”
阮筝雲眼中晶瑩懸而不墜,嘴角扯開一絲笑,點了點頭。
她勉強笑着,哽咽道:“多謝姐姐今日願替我等候母親,筝雲才能将那絡子送出去。”
“母親說,我既不滿她選的人,明日,陳狀元就會來相府提親了……”
說到這裡,嗓音低啞,竟是再無法繼續說下去。
怕哭聲會引來婆子,阮筝雲又平複了許久,才勉強把話說完。
“姐姐,你能不能替我帶給他一句話?”
阮筝雲沒說“他”是誰,阮箋雲卻即刻便懂了。
她颔首以應,道:“你說。”
“就說……”阮筝雲思緒飄遠,連帶着眼前視線也模糊起來。
她望着天邊漂浮的雲團,與蔚藍的天際,癡癡望了許久,才低聲道:“今生得遇他,我很歡喜。”
她收回視線,轉而望向阮箋雲,一雙眼通紅,聲音卻是含笑的。
“叫他休戀逝水,早覓良緣,前程似錦,歲歲……平安。”
阮箋雲聽着她顫抖的語氣,隻覺心似乎也被一隻手緊緊攥住,令人喘不過氣。
她垂下眼,平靜道:“我不能說。”
“若要說,你自己去同他說。”
阮筝雲聞言有些着急,聲音不由也略略高了些:“你方才答應過我的!”